裴雁洲一僵,緩緩抬起頭看向已然是風燭殘年,西山日薄的老皇帝,然而天子什么也沒說,混濁不清的眼底只剩下漠然。
裴雁洲便明白了。
從來沒有什么北原叛軍,也沒有一位心懷天下的天子,只有策劃了十幾年,只為順理成章取那忠心耿耿的平北大都督之命的帝王。
他猛地轉(zhuǎn)身,脖頸上立刻架上兩把利刃,裴雁洲看向“好友”的眼睛,喬瑾手下動作沒有膽怯,甚至還往前了幾分。
“來人,將這叛賊押去天牢,等候發(fā)落。”敖明胤拍拍手,叫進來幾個御林軍,裴雁洲被帶走之前聽見他們恭敬地喚敖明胤——陛下。
……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天牢,裴雁洲看著隔壁牢房逐漸走近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敖明光。
“你見到金靈了嗎?”敖明光看上去并沒有收到嚴刑拷打,身上甚至還穿著平日里最常穿的衣服,就連腰側(cè)玉佩都沒有被取下,似乎只是換了個地方,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一人只下萬人之上的儲君。
可他不是了。
裴雁洲站在他面前:“你對我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驚訝……敖明胤篡位之事你了解多少?”
“雁洲,你們離開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我沒法一件一件和你解釋?!卑矫鞴庾プ′P跡斑斑的欄桿,眼底苦澀,“我若是能知道敖明胤那廝能做出軟禁父皇,以假圣旨逼百官的事,我又如何會在這里?”
“……金靈很好?!迸嵫阒搋久嫉溃伴L話短說,我不能一直呆在這里。”
“我知道?!卑矫鞴饴犚娝脑捤闪丝跉猓p聲道:“敖明胤的野心不僅僅止于羽京城,他要的還有四方城池,我不清楚南國如何……”
“九皇子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裴雁洲打斷了他的話,敖明光頓了頓,繼續(xù)道:“西荒已經(jīng)在他手中,東島事變尚未結(jié)束,北原的情況你知道,總之皇位他坐的并不安穩(wěn),這也是他到現(xiàn)在也沒有宣布登基的原因。”
他握緊拳頭:“你說得不錯,你不能呆在這里,你得去救敖星——現(xiàn)在只有他能改變羽京城了?!?/p>
裴雁洲盯著他的眼睛,確認他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些話后,才堅定地點點頭。
“不要想著越獄?!眴惕穆曇粼诓贿h處響起,他筆直地站著,臉上沒有同情,甚至連冷漠也無,他只是淡淡地,帶著某種悲天憫人的心情道:“在我?guī)慊貋頃r,二皇子就派出了給周沖傳令的人。”
敖明光來不及驚愕,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裴雁洲,就聽喬瑾繼續(xù)道:“只要周沖還活著,到時自然會和皇上的……不,應(yīng)該說是先皇的人匯合。”
“殺了楚客之后,下一個就是敖星?!?/p>
“來不及的,雁洲。”
……
“脾氣該發(fā)夠了吧?”
尹顏看著蹲在樹下好半天的敖星,忍不住走過去戳戳他:“只是例行的巡邏而已,況且三皇子也跟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叔父又不是小孩子。”
“不讓我跟著我就是不放心。”敖星偏頭瞪了他一眼,“我心里就是放不下,總覺得不安。”
“真是少見的直言直語?!币佇Φ?,“以前你肯定直接一腳踢過來了?!?/p>
“我是認真的,尹顏?!卑叫钦酒饋恚瑏G了手里的樹枝,“你覺得爺爺之前說的那番話,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尹顏搖搖頭:“不知道,我娘總是說我不成親將來她若是離了人世我肯定照顧不好自己,事實證明我現(xiàn)在都還活的好好的……只是叔父他和我娘不一樣,你知道的,他的話里總是藏了太多,也許是你自己想太多?!?/p>
敖星點點頭,天邊突然炸起一聲驚雷,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方才還澄凈的,難得的晴空被象征著暴風雪的烏云卷席,不遠處老管家匆匆忙忙地指揮著下人去將今日拿出來曬的被子收回來:“怎么突然就變天了呢?好不容易才有的大太陽……”
這下不光是敖星了,就連尹顏心里都泛起了不安的情緒:“敖星,走?!?/p>
“哎呀表少爺,這馬上下雪了,你這是拉著小少爺往哪兒去???”老管家話音剛落,又一聲雷霆落地,他抖了抖,再看那兩人時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