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君二人一凜,轉頭望去,只見西面遠處,冰丘高巍連綿,尖錐四立,仿佛一個巨大的冰雪城堡,傲然圍矗。大風從密林似的冰錐之間呼嘯穿梭,叮當脆響。冰錐之間,隱隱可見萬千道淡淡的彩光吞吐跳躍,在湛藍夜空的映襯下,瑰麗難言。
王亦君二人心下好奇,驅鳥飛去。突然狂風怒吼,冰雪紛揚,那冰丘上的彩光陡然一亮,沖天噴涌,五光十色,巍為壯觀。當是時,冰丘中忽地傳出畢方鳥的尖銳鳴啼,狂怒而驚怖。繼而只聽轟然劇震,干百冰錐鏗然碎裂,隨風漫卷飛揚。一道巨大的紅光沖天怒舞,將四下映照得通紅透一兄。
兩人驚疑更甚,騎鳥高飛,越過那參差林立的漫漫冰錐,朝下望去。一幅綺麗瑰奇的壯闊圖景登時撲入眼簾。高巍冰墻四面環(huán)合,連綿數(shù)里,中間竟是一個巨大的天湖。湖水清澈淡綠,水光瀲滟,薄冰浮動,隨波悠蕩。湖底鋪滿了閃閃發(fā)光的萬千瑤玉,五彩繽紛,遠遠望去仿佛珊瑚礁群。湖心聳立著一個合圍近百丈的奇形巨石,坑坑洼洼,青黑一片,其上附著了密密麻麻的七色晶石。
湖底漫漫瑤玉與那巨石上的晶石相互輝映,在月色中閃耀著迷離變幻的淡淡絢光。合著浩渺水光、閃閃浮冰,形成夢幻般的霓光絢景,令人眼花繚亂,魂奪神栘。大風起時,水波蕩漾,晶石光芒大作,登時沖起萬千道眩彩光柱,破空交錯搖曳。
姑射仙子騎鶴盤旋,雪膚白衣盡染霞光,嬌艷不可方物。王亦君驚異歡喜,想起《大荒經》所述,笑道:“難道這湖底的玉石就是天上墜落的星子嗎?”轉頭望去,卻見姑射仙子臉色突轉雪白,周身輕顫,柳眉輕蹙,眼波橫流,似乎想起了什么殊為可怕之事,驚惶、恐懼、歡喜、迷?!f千神色交集變幻,搖搖欲墜。
王亦君吃了一驚,低聲道:“仙子姐姐?”接連呼喚了六、七聲,姑射仙子才回過神來,倏地轉頭怔怔凝視他,雙頰似火,眼波迷離,竟似恍然下識。王亦君驚駭更甚,不知發(fā)生何事,念力探掃,只覺她真氣紛岔,意念淆亂,當下輕輕探手抓握她的脈門,想要為她輸送真氣。
指尖方甫接觸她的肌膚,她立時“嚶嚀”一聲,俏臉飛紅,顫聲喝道:“你要做什么!”“哧哧”輕響,真氣光帶從指尖沖出,將王亦君右手緊緊纏縛。王亦君駭然道:“仙子姐姐,我……我……”情急之下,竟不知說些什么。
姑射仙子蹙層凝視他,目光漸漸地柔和下來,但雙頰卻逐漸由暈紅變?yōu)轷⒓t,嬌艷無匹。眼中突然閃過害羞、著惱、后悔的神色,“啊”地一聲,收回氣帶,胸脯劇烈起伏,低聲道:“公子,對不住?!蓖跻嗑蚵暤溃骸跋勺咏憬?,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姑射仙子搖頭低聲道:“沒什么,只是這情景似曾相識……”
當是時,湖心突然“砰”地一聲爆響,紅光大作,天地俱赤。那青黑巨石的后方驀地沖起一個直徑近三丈的大銅球,彤光閃爍,急速飛旋??耧L過時,“哧哧”激響,白汽蒸騰。飛到半空,那銅球變得桃紅通透,隱隱可見其中沸液滾滾,一只獨腳鶴影撲扇飛撞,發(fā)出凄烈狂怒的啼鳴。
“畢方!”王亦君二人大吃一驚,不知這神鳥何以被困在這大銅球內。銅球悠然拋舞,驀地急墜而下,重新沖入巨石后的天湖中。轟然震響,巨浪滔滔,滾滾蒸汽裊裊騰空。畢方怒啼凄厲破云。
兩人驅鳥俯沖,倏地掠過那青黑巨石,目光所及,頓吃一驚。湖面濁浪滾滾,漩渦飛卷,宛如水墻洶涌環(huán)合,形成一個巨大的中空地帶。那銅球在中空處迅疾飛旋,紅光飛甩,四周水墻方甫滾滾靠近,立時又被那狂猛的旋轉氣浪震退開去。
湖底高高堆積著赤紅、青黑的鐵石,奔竄起萬千道淡淡的碧青火焰,跳躍飛舞,灼灼烤炙著銅球。火光閃耀,在四周晶石瑤玉的反射輝映下,如青蛇狂舞,詭異已極一個清瘦的白衣漢子環(huán)繞銅球凌空飛舞,雙手緊握著一柄巨大的銀光絲團扇,神色凝重,渾身大汗,口中念念有辭。忽然輕叱一聲,揮舞巨扇,湖底那高積的鐵石登時閃耀刺眼紅光,那萬千道青焰轟然高騰,如蛇信飛揚舔噬。
熱浪洶洶沖天,王亦君二人立時駕鳥高飛,避讓開去。身在數(shù)十丈高處,仍被那無形火浪薰得汗水淋漓,口干舌燥。太陽烏歡聲長鳴,極是快活。
王亦君心道:“難怪山頂四周冰雪堅固,只有這天湖冰融雪化。但不知這銅球是做什么的?難道竟是煉鐵爐嗎?那白衣漢子又是誰?”聽那畢方慘叫聲越發(fā)凄厲,不及多想,叫道:“仙子姐姐,我去劈開那銅爐,救出畢方?!辟康伛{鳥筆直電沖而下。姑射仙子駕鶴沖下,翩翩相隨。
那白衣漢子大暍聲中,團扇飛舞,赤光耀目,火浪囂狂噴舞。太陽烏歡鳴吞火,展翅盤沖。那雪羽鶴卻驚恐清啼,倏然沖天飛起。王亦君與姑射仙子登時交錯分開。
青焰飛竄,紅芒跳躍,這熾熱之氣竟與當日赤炎山口相差無幾。王亦君駕鳥螺旋下沖,在火光熱浪里迤邐穿梭,只覺皮膚燙裂,眉睫欲焚,“噗噗”連響,衣角已經著起火來。心下微微后悔,早知如此,便將厭火國贈送的辟火珠帶來。
那銅球越轉越快,青焰灼噬,紅光閃耀,宛如透明。球爐中滾液噴涌沖起,畢方鳥掙扎撲撞,不斷地發(fā)出凄烈的怒鳴驚啼。王亦君大喝一聲,正要御劍沖去,忽聽上空傳來姑射仙子的聲音:“公子小心!”
話音未落,突覺右面有一道凜冽的殺氣狂風似的席卷沖來:心下一凜,不及轉身,驀地調集周身真氣,轟然回掌?!班邸钡匾宦曒p響,他的掌風氣罩竟倏然碎裂,那道尖銳真氣瞬息破入,疾如妖電。王亦君心下大駭,方知遇上可怕高手。驀地旋轉定海珠,真氣洶然倒貫,借勢隨形,駕馭太陽烏沖天飛起。
那道凜冽真氣不依不饒,如影追隨,“哧哧”連響,王亦君陡地一痛,右后肋的衣裳盡數(shù)開裂,鮮血如脫線珍珠,拋灑飛揚。正自驚怒,卻見白影翩翩,姑射仙子疾風沖到,氣帶繽紛飛揚,登時將那道尖銳真氣卷舞絞散。“砰啷!”氣浪翻飛,三人一齊分退開來,王亦君驚魂甫定,傳音道:“多謝仙子?!毙南肽侨苏鏆庑蹨啠俣绕婵?,自己一時大意,盡處下風;若非姑射仙子及時相救,自己只怕當真已身負重傷,暗呼僥幸。
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怒暍道:“臭小子,是不是石大頭那老混蛋讓你來搗亂的?”熊熊火光之中,一個素衣女子騎乘著一匹五尾獨角赤豹,御風盤旋。頭發(fā)斑白凌亂,姿容秀麗,只是眉尖凝煞,鳳眼凌厲,十指尖尖如鉤,令人望而生畏。適才那雷霆兇厲的一擊想必就是出自她手。
姑射仙子凝視那女子,眉尖輕蹙,輕“咦”一聲,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閃過困惑神色。那素衣女子厲聲道:“臭丫頭,唉聲嘆氣的干什么?救了你小情人,心里得意嗎?”姑射仙子俏臉倏然紅透,柳眉一蹙,嗔怒已極。
王亦君急忙哈哈笑道:“臭婆娘,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們到這是救朋友來了。快將銅爐打開,將我朋友放出來?!彼匾屡永湫Φ溃骸澳闩笥??你和一只禿毛雞是朋友?臭小子,你當姑娘我是傻瓜嗎?”她兩鬢花斑,眼角已有淺淺魚尾紋,自稱姑娘實在有些令人莞爾。王亦君忍不住笑道:“豈敢豈敢。”
素衣女子暍道:“嬉皮笑臉的做什么?臭小子,老混蛋約好了今晚來的,縮頭縮腦地不敢出現(xiàn),叫你們來這定是想破壞姑娘的好事。哼,小心我將你們一起丟到爐子里去!”那五尾獨角赤豹齜牙咧嘴,兇光眈眈。
王亦君見她不知所云,胡攪蠻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傳音道:“仙子姐姐,咱們兵分兩路,去劈開銅爐。”姑射仙子輕輕點了點頭。當是時,“轟”地一聲悶響,湖底鐵石突然一黯,青焰登時縮小,那銅球立即朝下沉了數(shù)丈。素衣女子厲暍道:“林永丹,你做什么!子時之前再煉制不成,我揭了你的皮做帳篷!”
那白衣漢子凝立半空,呆呆地望著那銅球,臉色紅白不定,突然捶胸大吼道:“住口!臭婆娘,我受夠你了!他媽的石頭姥姥不開花,老子在這狗屁地方沒日沒夜煉了三年,連這廢銅爛鐵都沒燒化,傳到大荒上,我林永丹還怎么做人?他媽的,你殺了我吧!”
王亦君靈光一閃,驀地想起此人。大荒中有三大著名鐵匠,煉制的神兵利器天下聞名;其一便是金族林永丹。此人性情暴烈,煉制的神兵殺氣最甚。昔年亡妻之后悲痛欲絕,取妻脊骨,以情為引,在三昧真火中煉燒了四十九日,鑄成一柄絕情劍,又將此劍拋入昆侖深壑,引得無數(shù)豪雄悄悄入山尋找。十年來,為尋絕情劍而葬身雪崩的五族群雄已不計其數(shù)。想不到這大荒莪山了?!?/p>
長留仙子惡狠狠地瞪著他,突然尖聲大笑,周身顫動,神尺也隨之搖晃不已。王亦君懷內的十二時盤登時又絢光閃耀,斗柄亂轉。王亦君呼吸驀地停頓,神光電閃:“難道這十二時盤的變化竟與‘似水流年’有關嗎?”
一念未已,那北斗勺柄又匆地頓止,指向“酉”宇。驀然抬頭,卻見長留仙子騎著赤豹,已經轉輾昂立于西天明月之下。而十二時盤上的“酉”字恰在正西之位!心中驀地一陣狂喜。
長留仙子厲笑道:“臭小子,你滿嘴胡言亂語,想誑誰來著?那老混蛋一不會用蠱,二狂妄自大,又癡迷武學,若知道我修成“一寸光陰”,就算明知是死,也必定要來見識見識!你想救這臭丫頭,居然扯出這等狗屁不如的彌天大謊,當真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