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過是摔一下而已,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皇上剛剛才因阿寶禁了您的足,您為了他特特傳喚太醫(yī),皇上聽了會不高興的。”馮嬤嬤憂心忡忡的勸阻。
“阿寶還小,被良妃那樣一摔恐會摔出內(nèi)傷。太醫(yī)來看過了我才能放心。足都已經(jīng)禁了,皇上高不高興已沒了所謂?!泵仙S苄⌒牡拿髦毜纳眢w,緊蹙的秀眉述說著她的心疼。
對上這雙如水般溫柔的鳳目,周武帝糟亂的心情一點一滴沉靜下來,心頭充斥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往女人綿軟馨香的懷里縮了縮,他不明白,現(xiàn)在這種無比安心,無比偎貼的感覺叫做‘治愈’。
還是上次那名太醫(yī),匆匆行了禮便上前替躺在軟榻上的阿寶診治。三天兩頭的受傷,這還真是一只命運多桀的小狗啊!太醫(yī)內(nèi)心感嘆著,檢查起來更加仔細。
“回娘娘,阿寶沒有內(nèi)傷,只是下顎被利器劃破了一道半寸長的傷口,上點金瘡藥,五六日就能好。”太醫(yī)躬身回稟。
“什么?下顎被劃破了?”孟桑榆皺眉,語氣里有驚訝也有憤怒。等太醫(yī)替阿寶上好藥,看著阿寶斑斑禿禿的脖子,她心疼的無以復加,連連親吻著阿寶的頭頂呢喃道,“我就知道阿寶不會無故攻擊人,原來是良妃私下里搗鬼!可惡!”
低咒完,似想起什么,她面上露出些無奈的表情。若是別人,她定要替阿寶討回公道,但這人是沈慧茹,她無能為力。
“良妃平時不聲不響的,想不到竟是這種人!”馮嬤嬤憤憤開口,“娘娘您與她素無瓜葛,她怎會突然針對您?”
“素無瓜葛?你忘了嗎?哥哥半年前才將良妃的嫡親兄長打成重傷,還破了相,這梁子結的大了,她不針對我才奇怪?!泵仙S車@氣,揉了揉隱痛的眉心。其實內(nèi)中還有別的緣由,只是她不便告訴馮嬤嬤,馮嬤嬤藏不住事,讓她知道太多不好。
原來還有這一茬,朕也差點忘了!見德妃面露疲憊,周武帝對她那不長進的兄長一陣厭惡。
孟桑榆放下按揉眉心的手,不放心的補充道,“如今沈太師重回朝堂,重權在握,你們都給我遠著點良妃,切莫與她對上?!?/p>
談及主子的紈绔哥哥,馮嬤嬤也是無可奈何。她嘆了口氣,低聲念叨,“皇上當年能順利登基,沈太師是最大的功臣,大家都以為沈家能一步登天了,沈太師卻忽然上了折子,辭去了所有職務。他這般淡泊名利之人,怎么忽然就重回朝堂了?”
“皇上重傷休養(yǎng),沒有可信之人,他自然會回來。況且,就算此次不回,他也總會找到別的機會重握權柄。嬤嬤你真以為沈太師就是那般高風亮節(jié),淡泊名利之人?錯了!這滿朝文武,若論心機城府,誰能斗得過他?”孟桑榆撫著阿寶柔軟的毛發(fā),嗤笑道。
周武帝猝然睜開雙眼,目光灼灼的朝她看去。他倒要看看,對于忠心耿耿,無心攬權的太師,孟桑榆何以有此一說。
沒有察覺到阿寶異?;馃岬囊暰€,孟桑榆繼續(xù)接口,“淡泊名利,醉心山水,這不過是沈太師以退為進的手段而已。他當年若是不急流勇退,沈家的權勢必定超過皇后的母族,躍居大周第一世家。但是你看看,曾經(jīng)的大周第一世家,皇后一族是什么下場?還不是因功高蓋主被皇上猜忌打壓,從此一蹶不振?他一早就料準了皇上的心態(tài),用權利換取了皇上的信任,也為沈家后人鋪設了一條青云之路。若良妃的哥哥沒有破相,今年秋闈后便能出仕,皇上為了彌補沈家必定賜他一片大好前程,沈家的興盛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但可惜啊,他運氣實在不佳,偏在這緊要關頭遇上了哥哥,還被打破了相,從此與仕途絕緣,沈家這一輩再無拿得出手的人才,沈家的興盛之路也就斷了。這樣的結果沈太師如何肯接受,自然會親自出馬。你們難道沒注意嗎?從半年前開始,沈太師便不再遠游,一直安居京城,且常常進宮面見皇上聯(lián)絡感情。他這是在為自己的重新出仕而鋪路呢,良妃也因此一改之前的低調(diào),頻頻邀寵?;仕门c圣寵是沈家迅速翻身的希望,他們一定會爭,今天這一出還只是開始罷了。孟家與沈家結怨甚深,這個時候咱們一定得謹慎,半點也不能行差踏錯,你們都記住了!”
馮嬤嬤等人面色一凜,連忙低頭應諾。
周武帝則張大了嘴,表情難掩震驚。這半年里,太師確實常常進宮求見,與自己談論朝政,慧茹也確實從半年前開始便一反常態(tài),特別的眷戀自己。
因為對太師的信任和對慧茹的憐愛,他從未往別處想,但孟桑榆的話太犀利,太有理有據(jù),他想反駁都找不出合適的語句。只要一想到太師的忠心和慧茹的愛意都摻雜著這等功利之心,他就覺得膈應的不行,想要與慧茹取得聯(lián)系的決定也開始動搖起來。
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周武帝無處發(fā)泄,一口咬住孟桑榆的指尖,用牙齒狠狠碾磨。這個女人未免太聰慧,太通透了!將他不愿深想也不愿接受的現(xiàn)實一一戳破,真是可恨!
等等!她既然能看清皇后母族,李家,沈家的處境,沒道理看不清孟家的處境!難道,難道她什么都清楚,只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不成?
想到這個可能,周武帝心里的憤怒抑郁頃刻間消散,被濃重的心虛所取代。
小奶狗的牙齒還未長全,咬人時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孟桑榆還當阿寶在與自己玩耍,指尖在他舌苔上輕輕刮撓兩下,寵溺的斥道,“調(diào)皮!”
心虛中的周武帝反射性的搖晃起尾巴,取悅主人的架勢即便心不在焉也能擺得足足的。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一腳踏上了忠犬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