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竹瞥了一眼鑰匙,一時沒敢接下,而是問道:“什么差事?”
葉墨婷道:“之前那個叫秋蝶的姑娘,你還記得嗎?”
聽見這個名字,柳青竹有一刻的怔忡,良久,她才聽見自己輕聲道:“記得。”
“這姑娘是個硬骨頭,大理寺怎么審都問不出,而我如今的身份也不好相會,官家準備息事寧人,明日就要將她送上刑場。我知道你同她有著舊情,身上又有慈元殿的令牌,她見了你,就是見了我,看她會說些什么,若什么也不說,你就為她換衣洗漱,也算見她最后一面?!比~墨婷拿著鑰匙晃了晃,叮鈴的聲響如琉璃墜地。
柳青竹望著相撞的銅匙,恍然想起秋蝶被捕時,發(fā)髻上震顫的蝶釵,她思索一陣,抬起手,遲疑地接下。
隨后,葉墨婷傾身,紅唇擦過她的耳垂,若無若無的溫?zé)釃姙⒃诤箢i上。
“待你回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p>
柳青竹眸光閃爍了一下,默默握緊了手中鑰匙。蠆獄第七層的水牢里,柳青竹提著鎏金掐絲琉璃燈,望著鐵鏈上懸掛的人形。
月光從叁寸見方的氣窗漏進來,正巧照在那具布滿鞭痕的軀體上。凝成紫痂的血珠沿著足尖往下滴,在青苔遍布的磚面砸出暗紅花紋。鐵牢之外的瓷碗中,蒸騰的熱氣里浮著幾片枯槁的人形何首烏。
青銅鑰匙轉(zhuǎn)動時帶起濃烈的鐵銹味,十二枚錯銅鈴懸在鎖頭,恰似十二輪冷月墜在掌心。拉下鐵籠的開關(guān)后,秋蝶如一條無骨的魚,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纏著一圈圈的鐵鏈的腕臂上,是縱橫交錯的青紫。
看清她身上的傷勢,柳青竹心中生出一絲不忍,將傷痕累累的身軀扶起,要為她脫衣。
就在指尖觸及衣帶之時,秋蝶忽然睜開眼,攥住了她的手腕。
柳青竹心下一驚,卻故作鎮(zhèn)定道:“我要為你凈身。”
秋蝶沒說話,只是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兩人對峙了片刻,秋蝶終是放了手,同時也移開了視線。
柳青竹舀起半瓢溫水。當?shù)谝坏嗡槁湓诩珙^時,秋蝶悶哼一聲,不覺蜷起了腳趾。
潑水聲掩蓋了鐵鏈輕微的晃動,腐壞的衣衫黏在傷口上,柳青竹用皂角泡出滑膩的汁液,清理著她身上還算干凈的皮肉。
“你忍著些?!绷嘀駭Q干布巾,擦拭她的后背。
正擦拭至最后一根腳趾,秋蝶忽然劇烈咳嗽,噴出的血沫在裙裾上落梅點點。柳青竹嚇了一大跳,手肘不慎碰翻了瓢水,血腥味潑了滿身。
秋蝶猝然握住她的臂膀,目眥欲裂,似要泣血。
柳青竹怔怔,肩上忽然落了一片梅,耳畔落進秋蝶最后的話語。
一個字。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