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司是被一陣尖銳的刺痛硬生生從昏沉中拽醒的。
不是夢魘里鋪天蓋地的謾罵聲,也不是經(jīng)紀公司會議室里那幾張冷凍無情的臉孔發(fā)出的裁決。是真實的劇痛,從他腹腔深處緩慢地滲透出。
微微轉(zhuǎn)動身l,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右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蜷縮般地死死按住了右下腹。那里,厚厚的白色紗布之下,因為剛剛的用力,皮肉再次撕裂開來,透過紗布滲出血跡。
他不敢再用力,只能虛虛地覆著,徒勞地試圖用掌心微弱的溫度和壓力去安撫那片躁動不安的戰(zhàn)場。
視線投向床頭柜,胃里頓時一陣翻江倒海,不是因為饑餓,而是純粹的生理性厭惡——對藥物、對疾病以及對這副不爭氣軀殼的深深厭惡。
房間里的空氣凝滯、冰冷,混雜著消毒水揮之不去的刺鼻氣味,外面的陽光只能透過窗簾小小的縫隙,放進微弱的光。
這里是他的“避難所”,一個位于郊外,租金勉強負擔得起得狹小出租屋。手術后出院,他拒絕了公司“安排”的所謂“療養(yǎng)”,強撐著回到了這里。
他不信任公司那套虛情假意的關懷,更害怕那關懷背后可能隱藏著巨大的陰謀,以及拉他進入更深的深淵。
他需要一個絕對屬于自已的,可以像受傷野獸一樣舔舐傷口的地方,哪怕這里陰暗潮濕。
看著窗戶那束光,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幾天前。
手術室那盞燈,比現(xiàn)在更亮地刺眼,甚至毫無溫度,模糊的意識中只能隱隱約約聽到醫(yī)生護士交談的聲音。
醒來時,只有醫(yī)生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帶著職業(yè)性的平靜,卻字字如刀
“長期過度勞累,飲食極端不規(guī)律,導致急性穿孔,引發(fā)嚴重腹膜炎手術很成功,但后續(xù)恢復期非常關鍵,至少要休養(yǎng)三個月,絕對不能勞累,飲食必須嚴格規(guī)律、清淡”
后面的話,李沛司已經(jīng)無法聽下去,只抓住了三個月這個關鍵詞,聽著這醫(yī)囑,只覺得荒誕得可笑。三個月?對他一個掙扎在娛樂圈邊緣,合約像緊箍咒一樣套在頭上的藝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公司會給他三個月嗎?答案不言而喻。公司只會榨干最后一點價值,他就像一架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一旦停止運轉(zhuǎn),就會被視為故障品,隨時可能被替換、被拋棄。
就在這時,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不是電話鈴聲,而是帶著不容置疑催促意味的信息提示音。一聲接一聲,在寂靜的房間顯得格外刺耳。
李沛司的心臟猛地一縮,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包裹著他。他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恐懼和抗拒,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側(cè)過身。
屏幕解鎖,映入眼簾的,是經(jīng)紀人劉姐那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微信頭像。下面,是一連串未讀消息。每一條都像冰錐,狠狠扎進他疲憊不堪的神經(jīng)。
第一條,時間是上午九點剛過:
<沛司,醒了沒?感覺怎么樣?公司這邊給你接了個活兒,下周二,xx衛(wèi)視那個戶外競技綜藝《極限挑戰(zhàn)營》,飛行一期。時間緊任務重,臺本和流程我晚點發(fā)你郵箱,你這兩天抓緊時間看看,熟悉一下。身l恢復得差不多了吧?年輕人,恢復快?。?/p>
李沛司的瞳孔猛地收縮。下周二?距離現(xiàn)在只有不到一周!《極限挑戰(zhàn)營》?他一個剛讓完腹部大手術,連下床都困難的人,去挑戰(zhàn)極限?他幾乎能想象到自已在泥地里奔跑、被推搡時傷口崩裂的劇痛和鮮血染紅衣服的慘狀。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第一條信息的荒謬,手指僵硬地往下滑動。
第二條,間隔不到十分鐘:
<對了,忘記跟你說,這次錄制地點在鄰省山區(qū),需要提前一天飛過去。機票和行程助理會幫你安排好,錄制時間預計是凌晨四點開始,可能持續(xù)到深夜,你讓好心理準備。錄制期間飲食可能不太規(guī)律,你自已多注意點,帶點方便吃的。>
每個詞都狠狠砸在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l和心理防線上,腹部的傷口似乎感知到了這巨大的壓力,猛地一陣抽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差點把手機摔在床上。他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
第三條,語氣似乎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