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已至,卻陰雨綿綿。一成不變的宮墻紅見深,曬不干的衣裳染上潮氣,這寸四方天地如同槁木死灰,桎梏住一雙雙不敢眺望的眼睛,唯一變動只有日月更替、光陰流逝,宮人們蠢鈍麻木,妄圖守得云開見月明,殊不知再有幾日,朝野將發(fā)生劇變。
每一座宮殿之下,皆有暗流涌動。
瓊瑤初入太醫(yī)院,本有些惴惴不安,但那些醫(yī)官根本沒拿她當(dāng)回事,只打發(fā)她去在偏院揀藥材。
偏院住著個不茍言笑的女醫(yī)官,經(jīng)年泡在堆砌的藥材中,回踵時廣袖掀起的風(fēng),都卷著淡淡的草藥香。那扇斑駁木門常年緊閉,唯有飯點(diǎn)才會為悄然打開。
某回,醫(yī)官似乎要外出辦事,提前打開了木門,瓊瑤提著食盒進(jìn)去,這才發(fā)現(xiàn)醫(yī)官這些日子在搗鼓什么。
桌案上擺滿了藥罐,灶爐烹著濛濛水霧,瓊瑤整個人浸入藥香中,她放下食盒,無意間瞄了眼醫(yī)官面前的醫(yī)書,藥名被朱墨圈得密密麻麻,看著交叉重迭的筆記,瓊瑤心中隱約有了猜想,故作無意道:“大人是在研制無可解的解藥嗎?”
話落,案前懸腕一滯,白芷緩緩抬頭,對上一雙清澈的淺眸,她眉間微蹙,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瓊瑤微微一笑,將食盒內(nèi)溫?zé)岬娘埐艘灰粩[好,回道:“我看醫(yī)書上圈出的藥材,皆與無可解相克,便試著隨心一猜,猜中也只是巧合之舉。”
白芷瞇起了眼,心中略有猜忌,遂道:“無可解是異域之毒,尋常醫(yī)官怎會知曉毒方?”
瓊瑤垂著臉,白玉般的面龐半隱,她淡淡道:“藥師佛在夢中告訴我的?!?/p>
白芷眉頭蹙得更緊,半響才咬出兩字:“荒唐?!?/p>
“大人的解毒方子沒錯,幾番鎩羽,皆因兩味藥材在沸水中相克,失了藥性?!杯偓幫炖镂谷胍粔K糕點(diǎn),含糊道,“只要將紅顏株研磨成粉,溶入冷水
,再將千年參去皮,投入水中一并煮沸,即可成效。”
少女說得輕松,白芷揣摩著她的話,卻不敢全然輕信,道:“你這小丫頭,莫要信口胡謅?!?/p>
瓊瑤無所謂地聳聳肩,道:“瓊瑤言盡于此,信與不信,全憑大人做主?!?/p>
兩人吃畢飯,瓊瑤將殘羹裝好,提上食盒出去了。
木門被再次關(guān)上,白芷望著一墻的藥罐出神,思忖片刻,她毅然推掉了下午的差事,照著那姑娘的話再試了一次。
沒成想這一試,竟成了。白芷將滾燙的藥碗捧在手心,沁人心脾的藥香縈繞在鼻尖,她閉上雙眸,深深吸了口氣。
瓊瑤正蹲著撥弄篩子中的菌菇,耳畔“吱呀”一聲,木門從內(nèi)拉開了,她慢慢直起腰子,褲腿上布滿了泥點(diǎn),目光穿過裊裊藥霧,落在藏匿于陰影中的那半只手上。
頭一回,這扇門主動向她敞開。瓊瑤拍干凈手上塵灰,抬腳邁入門檻。記住網(wǎng)站不丟失:7ao
爐灶全熄了,唯有幾片八角在止沸的澄澈中翻滾。白芷背對著她,清瘦的身軀裹入了冗雜的沉藥香中。
瓊瑤作揖,畢恭畢敬道:“大人?!?/p>
白芷嘆了口氣,終是將泛黃的醫(yī)術(shù)合上,道:“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瓊瑤跪下來,額頭抵在手背上。
“請大人,為瓊瑤謀取一個官職。”
婉玉藏身于蒼天梧桐上,足以俯瞰整個毓秀宮的布局,目光穿過層層迭迭的枝葉,鎖定在蕭清妍瞬變的面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