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陸續(xù)入座,這是自開國以來最盛大的一場開春宴,眾人皆滿面紅光、高談闊論,氣氛至官家入場達到了高潮。不過還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往年春日宴,頤天亭右坐皇后、左坐國舅,而此次官家左位,坐的竟是靈隱公主。
百官面面相覷,坐在第一排的皇子帝姬皆是一副吃了癟的神色。
安慶帝器重靈隱公主,是朝廷所共知之事。官家膝下四子一女,卻無一可用。長子殘而不廢,病弱之軀,次子狂妄自大,是個庸才,三子吟詩頌賦,無心朝政,四子先天癡傻,心智不全。而官家最寵愛的安樂帝姬,也是驕縱蠻橫、目中無人。
說來也是可笑,老皇帝兒女雙全,唯一可用的竟然只剩個亡兄遺孤。老皇帝敢用她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姬秋雨嗜好女色,不會誕下子嗣。隨著姬秋雨涉足朝政愈深,不少武官在背后暗戳戳地諷刺她,給她戴“紅妝宰相”的高帽。
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前幾日官家才和姬秋雨鬧翻,而眼下,官家卻將葉國舅之位換作了靈隱公主,背后定然另有深意,其他官員是琢磨不透,那幾位老官已然面色鐵青。
“上茶水,祭先祖?!卑矐c帝一聲令下,打破各官各懷鬼胎的心思。
鑼鼓齊鳴,森羅萬象,巫祝登場,焚香禮拜。
此刻金烏穿云,紅光普照,映照在祝官的面龐上,部分官員蹙起了眉,皇后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安慶帝。
這長巾法衣下,竟是一個女人。
眾官雖心中不滿,但在祭祖大事前都未有表態(tài),唯有一個老頑固忍不住嘀咕道:“女不祭灶,男不拜月,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身披法衣的令狐瑾動作頓了頓,繼續(xù)備禮。大理寺卿令狐玨看見臺上女人,臉色變得鐵青,又聽見旁人嘀咕,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出聲之人。
禮部侍郎有些莫名其妙,視線在令狐玨和祝官身上流轉幾輪,突然發(fā)現(xiàn)兩人的眉眼之間極其相似,而后又恍然想起大理寺卿早年離家女兒,才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悻悻地閉了嘴。
禮部侍郎那一句說得極其小聲,但姬秋雨仍是聽見了,她冷笑出聲,幽幽地盯著禮部侍郎,嘲弄道:“趙大人,怎的越活越古板了,商周尚有婦好‘祭祖祈天貴有勛,銅鉞綠眉胭脂血”,怎到了如今,還女不祭灶起來?平日見了本宮,你的膝蓋可是最軟的,生于萱堂胯下,卻瞧不起女流之輩,可不可笑?”
禮部侍郎被罵得臉紅脖子粗,卻一聲也不敢吭,要不是官家重重拍了下桌子,姬秋雨勢必要給他罵得個狗血淋頭。
令狐瑾唇角微乎其微地揚了揚,儺師上臺,隊尾跟著個戴著青銅面罩的女孩,她行至祭壇的黃鐘前,抱住了鐘椎。
儺戲舞,黃鐘鳴。
“一放鴻鵠,愿海晏河清?!?/p>
鐵籠打開,桎梏其中的鴻雁振翅而飛,翱翔于天際。
遠處,柳青竹穿著宮服,混在宮女當中,她仰頭看著飛鴻冥冥,神色微動。
“二升‘麒麟’,愿國泰明安?!?/p>
麒麟紙鳶升起,飄忽于蒼穹之中、日光之下,隨風而動。
“三圓銅鏡,愿天下大同?!?/p>
碎鏡侵泡入金盆,焚火鑄燒,融為一體,破鏡重圓。
三聲鐘鳴落定,天地逆旅,萬古同悲,警鐘長鳴,春日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