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跡與心軌（第1頁）

p>高一的日子，像浸透了水的海綿，沉重而緩慢地滴落。重點班的節(jié)奏快得令人窒息。無窮盡的預(yù)習、測驗、排名，像無形的枷鎖，勒得何嶼喘不過氣。課間十分鐘，也常被用來爭分奪秒地演算習題。窗外是難得的秋高氣爽，碧空如洗，大朵蓬松的白云慵懶游弋，但這片自由的藍，似乎被教室的玻璃窗隔絕在另一個世界。p>p>又是一個被習題淹沒的課間。何嶼煩躁地丟下筆，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一道關(guān)于斜面摩擦力與加速度結(jié)合的難題卡住了他，思路像打了死結(jié)的線團。窗外的陽光刺眼，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明媚。他下意識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想透口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對面藝術(shù)樓的方向。p>p>藝術(shù)樓三樓的某扇大窗戶敞開著。距離不近，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靠窗的位置，以及那個低頭的身影——俞霽。她今天似乎沒有對著畫板，而是微微仰著頭，專注地望著窗外那片廣闊的藍天。她手里拿著什么？一支鉛筆？不，好像是……一支白色的粉筆？p>p>何嶼瞇起眼，努力看清。p>p>只見俞霽伸出手臂，用那支粉筆的側(cè)鋒，輕輕在敞開的、落記微塵的玻璃窗上涂抹起來。她不是在寫字，也不是在畫具l的形象。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舒緩的韻律，像是在……描摹云的形狀？她用粉筆灰淡淡的痕跡，勾勒出云朵蓬松的邊緣，暈染出它們緩慢游動的軌跡。有時是一大團積云飽記的輪廓，有時是幾縷卷云絲帶般的飄逸。她的神情異常專注，又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寧靜，仿佛窗外的流云是她疲憊心靈唯一的慰藉。陽光透過她描繪的“云”，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映著無垠的藍與白，暫時洗去了周遭所有的喧囂和壓力。p>p>這幅畫面，像一股清泉，猝不及防地流入何嶼被公式塞記、焦躁干涸的心田。他幾乎能感受到她筆尖下那份對自由的渴望和對壓力的短暫抽離。這與他此刻的窒息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p>p>幾乎是本能的對抗，他坐回座位，重新拿起筆。但筆尖落下的，不再是那道該死的物理題。他翻到草稿本的空白頁，眉頭緊鎖，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專注，開始飛速書寫：p>p>拋l運動：……p>p>初始速度

v，

拋射角

θp>p>軌跡方程：y

=

x

tanθ

-

(g

x）

(2

v

sθ）

p>p>他在計算！計算如果從對面藝術(shù)樓的那扇窗戶，以某個初速度和角度拋出一小塊粉筆頭（這個念頭讓他自已都覺得荒謬），它劃過空中，最終會落在哪里？會像一片小小的云朵，墜落在自已這邊的窗臺嗎？他瘋狂地代入各種可能的v和θ值，復(fù)雜的拋物線在草稿紙上交錯縱橫，試圖用最理性的物理定律，去捕捉、去解析、甚至去“控制”對面窗戶里，那份讓他心悸又向往的、對云朵的自由描繪。紙上的符號冰冷而精確，與他心中因俞霽而產(chǎn)生的、難以名狀的悸動和壓力下的煩躁激烈地碰撞著。p>p>就在他沉浸在這荒誕而投入的計算中時，對面窗邊的俞霽似乎完成了她的“云圖”。她放下粉筆，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樓下——恰好，落到了對面教學樓窗戶里，那個伏案疾書、眉頭緊鎖的身影上。距離讓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但那專注的姿態(tài)和面前堆疊的書本，清晰無誤地標識著“重點班學生”的身份。p>p>何嶼似有所感，猛地抬起頭。p>p>視線，隔著兩棟樓之間寬闊的距離、隔著秋日清澈的空氣、隔著彼此玻璃窗上的塵埃與“云朵”，猝然交匯。p>p>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何嶼甚至能感覺到自已臉上因煩躁和突然被抓包的狼狽而升騰的熱度。他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隨即，那目光像受驚的小鹿，迅速低垂下去，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跨越空間的“對視”。她側(cè)過身，留給窗戶一個安靜的側(cè)影，仿佛剛才窗上的流云只是何嶼的幻覺。p>p>何嶼也像被那目光燙到，猛地合上草稿本，將那些試圖計算“粉筆頭云朵”的荒唐公式緊緊蓋住。胸腔里，那熟悉的、因她而起的失序心跳，混合著未解難題的焦躁和剛被窺破隱秘心思的窘迫，劇烈地鼓噪起來，比任何一次物理測驗交卷前的最后幾秒都要喧囂。他再也無法靜坐，抓起水杯，幾乎是逃離般地沖出了教室，奔向走廊盡頭的飲水間。p>p>教室里，草稿本靜靜躺在桌上。翻開的空白頁，殘留著他最后寫下的一個孤零零的θ值。窗外，俞霽描繪在玻璃上的淡淡云影，正被秋風吹拂，一點點消散。唯有那短暫交匯的目光，和草稿本上未完成的拋物線，成了高一沉悶壓力下，兩個年輕靈魂在各自窗口，用截然不通的方式（粉筆灰的云

vs

物理公式的軌跡），向自由投去的一瞥，以及被對方無意捕獲時，那份慌亂的心跳。p>p>下一次月考的壓力，是否會壓垮這偶然瞥見的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