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他低吼一聲,瘸著腿,撞開擋在門口的人群,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陸太醫(yī)的小木屋走去。
“呸,不要臉的賤蹄子,勾引一個老棺材瓤子不夠,連個瘸腿老光棍都往上貼。天生的騷窟窿,就該爛在這……”老鄭婆子看著李瘸子的背影,惡毒地咒罵著。
“閉嘴!”沈桃桃猛地扭頭,眼神里的殺意瞬間迸發(fā)。
她話音未落。
“哎喲!”抱著周瑩的李瘸子,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絆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護住懷里的人。
慌亂中踢飛出去的一塊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老鄭婆子那張還在噴糞的臭嘴上。
“嗷!”老鄭婆子慘叫一聲,整個人如同被抽了筋的癩皮狗,猛地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雙手死死捂住鮮血狂噴的嘴巴,指縫里,幾顆帶著血絲的斷牙噴了出來。
她疼得渾身抽搐,一張老臉因為劇痛扭曲成了鬼畫符,再也吐不出半個惡毒的字眼。
所有人都被這狠辣精準的“意外”驚得目瞪口呆。
等沈桃桃趕到陸太醫(yī)的木屋時,周瑩已經(jīng)被安置在熱乎的炕上。
身上依舊裹著李瘸子那件厚棉襖,只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小臉。
陸太醫(yī)剛給她灌下去一碗?yún)㈨毸趺肿屑毲謇砹怂_踝上潰爛的傷口,敷上厚厚的藥膏。
李瘸子就站在離炕幾步遠的地方,佝僂著背,沾滿泥雪的破褲腿還在往下滴水。
陸太醫(yī)終于直起身,擦了擦額角的汗,長長吁了口氣。
他轉(zhuǎn)向一直守在旁邊的沈桃桃和李瘸子,聲音帶著疲憊卻也有幾分慶幸:“萬幸,萬幸啊。高熱是退了,但身子虧空得太厲害,餓得太久,五臟六腑都虛透了。寒氣入骨,筋脈也傷了些……不過,”
他頓了頓,看著李瘸子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命是保住了,骨頭沒大傷,就是太脆,得好好將養(yǎng)。寒氣……也能慢慢拔出來。只要精心調(diào)養(yǎng)個一年半載,吃食跟得上,藥不斷……能養(yǎng)回來?!?/p>
“能養(yǎng)回來?”李瘸子猛地踏前一步,“陸……陸太醫(yī),您……您說的是真的?她……她真能好?”
“老夫行醫(yī)二十載,這點把握還是有的?!标懱t(yī)看著李瘸子那副失態(tài)的樣子,眼神里多了幾分了然和溫和,“只是這藥……不能斷。人參須子吊命只能頂一時,后續(xù)得用溫補氣血,固本培元的方子慢慢養(yǎng)。黃芪、當歸、熟地、黨參……藥材金貴,用量也大……”
“用,用最好的。”李瘸子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陸太醫(yī),您盡管開。開最好的方子,用最好的藥。多少錢……不,多少工分,我都給。我攢下的工分,全換藥。不夠……不夠我就去扛大石,去挖煤,去掏熊窩,我掙,我掙給她用?!?/p>
沈桃桃站在一旁,看著李瘸子這副模樣,心頭震動。
她記得清清楚楚,這李瘸子,是流放犯里有名的“摳門精”,豁出命去賺工分,一塊凍餅子能掰成三頓吃,省下的每一分工分都死死攥著,只為了給兒子換個樓房住。
為此他什么臟活累活都搶著干,那條瘸腿不知在冰天雪地里摔過多少回。
可如今……為了一個非親非故,奄奄一息的周瑩,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要傾家蕩產(chǎn)。
“李大哥,”沈桃桃忍不住開口,“您……認識周瑩?”
李瘸子轉(zhuǎn)過頭,提到周瑩,他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疼惜,有感激,還有一種深埋已久的熾熱。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追憶的沙?。骸罢J識……我?guī)е髩褎偭鞣诺竭@兒。爺倆沒糧,縮在個透風的草窩子里等死……大壯燒得說胡話,喊娘……我……我恨不得一頭撞死……”
他聲音哽住,深吸一口氣,“是周瑩……她看不過去,偷摸塞給我一只野兔子……”
他抬起粗糙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臉,“就那只兔子……熬了湯,我和大壯才熬過來?!?/p>
他看向床上那團裹在棉襖里的身影,眼神里充滿了痛惜,“她是我的恩人,是大壯的恩人,沒有她,我們爺倆早就爛在雪窩子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