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四頭也沒抬,推磨的動作絲毫不緩,悶雷般的嗓音響徹雪地:“老子樂意,當(dāng)牛做馬當(dāng)騾子,只要是為了芳兒,我咋滴都成?!?/p>
人群里“轟”的一下爆開大笑。
“聽見沒?!?/p>
“老四可寶貝人家呢。”
“柳娘子,使喚他,炕上也當(dāng)驢使喚他……”
柳如芳整張臉“騰”得紅透了,像染了一整盒最艷的胭脂,恨不能把頭埋進(jìn)石磨盤里去,手里舀豆子的瓢差點(diǎn)抖掉。
沈桃桃蹲在食堂的凳子上“吃瓜”,邊嘿嘿笑,邊用手肘杵了杵謝云景,“哎,冰塊臉,看見沒?”
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看戲的興奮勁兒,眼睛還黏在那邊,“這戀愛啊……嘖嘖嘖……還得是看別人談才有意思。”
戀愛?談?
謝云景夾菜的筷子在空中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沈桃桃又開始說稀奇古怪的詞了。
他早已放棄去深究她嘴里那些聽不懂的怪詞兒,反而能憑著語境和她的神態(tài),模模糊糊抓個大概。
就像此刻,“戀愛”約莫就是……男女之間那點(diǎn)黏黏糊糊的眉來眼去、讓人看著牙酸又莫名……有點(diǎn)向往的勾當(dāng)。
他不動聲色地將那土豆送進(jìn)嘴里,慢條斯理地咀嚼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隨著沈桃桃的視線,也落在了窗根下那對男女身上。
趙老四那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柳如芳當(dāng)磨盤的憨傻勁兒,柳如芳那欲語還休的嬌羞,確實(shí)……有點(diǎn)意思。
他側(cè)過臉,看向旁邊蹲在凳子上,一臉“嗑到了”的興奮表情的沈桃桃。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里,此刻全是看別人好戲的促狹。
謝云景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什么情緒:“哦?那你……談過嗎?”
“噗……咳咳咳!”沈桃桃正美滋滋地吸溜著面條,被他這直擊靈魂的問題嗆了個正著。
面條差點(diǎn)從鼻孔里噴出來,她捂著嘴咳的驚天動地,眼淚都飆出來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帶著控訴的眼睛瞪向謝云景。
“談?”她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一種咬牙切齒,“談個屁,老娘倒是想談,還沒等找個順眼的帥哥花前月下么么噠呢,哐當(dāng)一下,就穿到這凍得人蛋疼的鬼地方了?!?/p>
她越說越氣,揮舞著手里的筷子,仿佛在戳著那該死的命運(yùn),“活一輩子,連個帥哥手都沒摸著,血虧!”
謝云景的長睫顫了一下,么么噠……凍得人蛋疼……摸手……他自動過濾掉這些過于生猛的形容詞,只抓住了核心意思:沒心上人,就被流放了。
“嗯?!彼睦镆幌?,輕輕應(yīng)了一聲,聲音低沉得幾乎被食堂的喧囂淹沒,卻又清晰地傳入沈桃桃耳中,“那……咱倆差不多?!?/p>
“嗯?”沈桃桃剛把嗆出來的眼淚抹掉,聞言猛地扭頭,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謝云景,臉上寫滿了“你逗我呢”的狐疑,“差不多?您逗我玩呢?”
她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謝云景的下巴,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促狹,“我可是讀過書的,史書上白紙黑字寫著呢,你們這些天潢貴胄冠禮之后,宮里就得安排通人事的侍寢丫鬟。美其名曰‘教導(dǎo)人事’,那陣仗……嘖嘖嘖……環(huán)肥燕瘦,任君采擷。您跟我說差不多,騙鬼呢?!?/p>
“騰”的一下,謝云景那張俊臉燒到火紅。
他別開臉,避開沈桃桃探究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窘迫:“……冠禮之前……就被發(fā)配寧古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