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神秘的興奮,清晰地響在所有人耳邊,“現(xiàn)在不是干活的時候。先去把手給我養(yǎng)好,洗干凈,擦些凍瘡膏,皮子養(yǎng)細(xì)嫩了……有大用場等著它?!?/p>
春娘驚愕不解。
何氏更是一臉懵逼。
沈桃桃嘴角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開春,咱寧古塔,要建繡房?!?/p>
她猛地提高了聲調(diào),“那些立了女戶,不愿再依附男人的嫂子姐妹,那些家里有姑娘想學(xué)個安身立命手藝的。都給我到繡房報名。”她的目光灼灼地釘在春娘的臉上。
“咱們春娘,就是繡房的大師父?!鄙蛱姨业穆曇羿诹?,“以后這些姐妹的手藝,都得你來教,宮里頭伺候過老佛爺?shù)那墒?,在咱這片凍土上,一定能繡出新的錦繡前程?!?/p>
啥!
春娘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隨即是巨大的嗡鳴,仿佛沉寂多年的巨鐘,在體內(nèi)被猛然撞響。
宮里頭……老佛爺……金線……那些早已被她深埋的記憶碎片,一一浮現(xiàn)在腦海里。
尚衣局的匾額,繡架上明黃的龍紋,太后娘娘捻著她繡的團(tuán)扇贊過的笑容,過往的云煙和眼前沈桃桃那雙真摯的眼睛狠狠重疊。
“我一定好好干!”春娘習(xí)慣性彎著的腰,瞬間立直了。她以后也能靠真本事活著了。
消息是晚上才傳到沈大山耳朵里的。
收工前的片刻喧囂里,有婆娘提著打飯的瓦罐路過,聲音不高不低地飄進(jìn)風(fēng)里,
“……沈桃桃……繡房……春娘……當(dāng)師父……教姐妹們手藝……”
石杵砸進(jìn)凍土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大山保持著掄杵下砸的姿勢,整個人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頭。
那張黝黑的臉上,灰敗的底色迅速退去,取而代之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喜。
他什么也顧不上了。手里的石杵“哐當(dāng)”一聲被扔在泥地里,濺起的泥點子糊了旁邊沈小川一臉。
“大哥,你……”
沈大山根本聽不見弟弟的叫嚷。
他一路狂奔,帶著一身的土腥味和寒氣,撞開了食堂的大門。
灌進(jìn)來的冷風(fēng)吹得排隊的人群一陣瑟縮。
沈大山喘著粗氣,滾燙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穿透嘈雜攢動的人頭,鎖定在了灶臺后面的春娘身上。
灶火熊熊,映亮了她半邊身子。
何氏正揮動大勺,給鍋邊排隊的漢子舀湯。
而春娘,就站在何氏稍后的地方,低著頭,側(cè)著身,小心翼翼地用那雙剛剛洗凈、抹了凍瘡藥膏的手,將碗搬到旁邊的桌案上。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輕柔。靛藍(lán)的舊頭巾依舊裹著頭發(fā),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卻露出了一截細(xì)膩潔白的脖頸。
灶火跳動的光芒,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沈大山用力咽下了一大口唾沫。他挪動腳步,朝著打飯的長隊尾部走去,眼睛卻一刻也舍不得從春娘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