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賣肉換糧的臟東西,也配來求沈姑娘?”鄙夷的目光如同針尖,密密麻麻扎在春娘身上。
春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攥著帕子的手抖得厲害,嘴唇囁嚅著,眼里迅速蒙上一層絕望的水光。
“對……對不起……沈姑娘……我……我這就走……給您添麻煩了……”她倉皇地彎腰道歉,拉著女兒轉(zhuǎn)身就想逃開這令人窒息的羞辱。
“等等!”
沈桃桃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竊竊私語。她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春娘布滿凍瘡的手腕。
春娘渾身一僵,愕然回頭。
沈桃桃看著她,目光清澈坦蕩,沒有絲毫鄙夷,只有一種沉甸甸的的近乎悲憫的理解?!安皇悄愕腻e,”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是這世道吃人?!?/p>
春娘徹底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沈桃桃,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你能在這鬼地方,”沈桃桃的聲音提高了幾分,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帶著有色眼鏡的人,“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和女兒,沒餓死,沒凍死,沒被逼瘋……”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你很了不起?!?/p>
春娘的瞳孔猛地收縮,不是唾棄,不是驅(qū)趕,是……夸她了不起。一股巨大的、從未有過的酸楚和委屈猛地沖上鼻尖,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帕子收好,”沈桃桃將她遞過來的帕子輕輕推回去,塞進她冰冷的手心,“火炕,我教你盤?!?/p>
她轉(zhuǎn)頭,朝著人群里喊道:“大哥,沈大山?!?/p>
正幫著扛糧食的沈大山聞聲跑過來:“咋了小妹?”
“帶上家伙兒事,”沈桃桃指著春娘那間木屋,“去幫春娘盤個火炕,要盤得暖和,結(jié)實,不漏煙?!?/p>
沈大山是個憨厚人,二話不說,抹了把汗就應道:“成,包在哥身上。”他扛起鐵鍬和泥抹子,招呼了幾個相熟的漢子:“哥幾個,搭把手?!?/p>
春娘看著沈桃桃,又看看扛著工具走向她家的沈大山一行人,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砸在雪地上。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堵得厲害,最終只是朝著沈桃桃,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腰。
窯火味兒混著草泥的土腥氣,在春娘的木屋里彌漫開。
沈大山領(lǐng)著幾個漢子吭哧吭哧地刨著地上的凍土塊,汗珠子順著他粗糲的下巴頦往下淌,砸在夯實的泥地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這邊口子挖大點兒……對,對嘍。”沈大山抹了把額頭上的泥汗,指揮著同伴下石板,“煙道要順,要不憋著煤煙子,能把人悶在炕上見閻王。”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喘的春娘,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和了些,“這口子對著燒火門……燒的時候留道縫兒,透點氣……悶不死的煙才暖和,記住了哈。”
春娘抱著蜷在膝頭、已經(jīng)凍得打瞌睡的小女兒妞妞,連忙點頭,眼角瞥見沈大山那雙沾滿了黑泥、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大手在灶膛口比劃,指甲縫里都嵌著泥。
她鼻尖一酸,沈家人給她的善意,比她過往人生全部加起來的都多。她鼓足勇氣站起身,拿起墻角破瓦罐里好不容易存下的半瓢水。
“大……大山哥,”聲音細細的,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喝……喝口水吧?”她捧著水瓢遞過去,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