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海面前點著一爐香,乳白色的煙從鏤空的孔洞中不斷飄出,模糊了她的神情,穆薩半跪在地上,長而卷曲的發(fā)絲乖順地從小麥色的頸側(cè)垂落,偶有幾縷發(fā)絲掛在鑲嵌了紅寶石與孔雀羽毛的大耳墜上。
他低著頭,態(tài)度極為恭敬,視線只落在膝蓋前的一小塊地面上,正口齒清晰地稟報方才發(fā)生的事。
“……屬下便將東西放在門口。”
周亦海坐在書案前,右手執(zhí)筆,正在紙上寫些什么,半刻鐘后,她才將筆搭在黑石山形筆架上,淡淡地開口:“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是嗎?”
“是的?!?/p>
她站起身,從書桌后面緩步走出,長長的墨色衣擺拖在地上,卻并未染上一絲塵埃。
修士容顏不老是常態(tài),只聽見聲音,難以判斷這位到底是浮嵐道人本尊,還是他新收的徒弟???,不論是哪一位,都是不能招惹的存在,且不論浮嵐道人,他那位在傳言中身體孱弱,天賦平平弟子的真實情況也和傳言中相去甚遠(yuǎn)。
“穆薩,你認(rèn)為那只妖是罪魁禍?zhǔn)讍???/p>
聽見少東家提起那只妖,那具干枯,皸裂,修為散盡的尸骨重新浮現(xiàn)在穆薩的腦海中,大衍宗歸位天下第一宗,毫無疑問的名門正派,怎會養(yǎng)出手段如此殘忍邪性的弟子。
他收回飄散的思緒,答道:“回少東家,屬下認(rèn)為不是?!?/p>
“接下來該怎么做?”
“屬下認(rèn)為,不妨將計就計,放松敵人的警惕,待到合適的時機一網(wǎng)打盡?!?/p>
黑色衣擺在穆薩的視野中一閃而過,不作絲毫停留,從他的身側(cè)繞過,消失。
“就按你說的做,讓我看看你的手段,這次的事若是辦得漂亮,我會考慮你之前的請求?!?/p>
穆薩氣息由于激動而變得紊亂,他強壓下興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靜:“是,屬下定不辱使命。”
穆薩背對著周亦海,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離開,便一直跪在地上,過了許久,才緩緩起身。
久跪讓他的身體發(fā)麻,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緩和一些后才離開。
他回到自己從前的居住地——貧民窟,自從當(dāng)上周亦海的幕僚,他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來過這里了,從前艱難的生活早已遠(yuǎn)去,重臨故地,穆薩恍如隔世。
越是靠近這里,人就越少,外面的體面人對這里避如蛇蝎,仿佛吸一口氣都會污染了他們的身體。
狹窄的巷子里是凹凸不平的泥濘道路,兩邊隨意丟棄著一些看不出原樣的垃圾,還未靠近便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惡臭繼續(xù)往里,一些低矮簡陋的房屋擠擠挨挨。
穆薩從前與養(yǎng)父母住在一起,后來他們生了病,魂歸高天,那個破舊的小屋便成了他一個人的資產(chǎn)。
他輕車熟路地穿過狹窄的小路,沒有理會那些試圖來套近乎的人,徑直走向那扇搖搖欲墜,爬滿青苔的腐朽木門,說是門,其實就是臨時拼湊的兩塊木板,畢竟他許久未歸,這房子在周圍的鄰居看來便是無主之物,拿了便拿了,沒有人會來追究。
穆薩站在門前,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朝著門縫里低聲說:“我是穆薩。”
那種怪異的,冰冷黏膩的感覺緩緩?fù)嗜ィT被屋子里的人往里拉出一條僅供單人通行的門縫,穆薩迅速擠進(jìn)去,門縫隨之縮小,周圍靜悄悄的,毫無異常。
穆薩的語氣很迫切,但依舊沒有忘記壓低聲音,這個房子幾乎沒有任何隔音效果可言:“我要的丹藥呢,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哪有那么快,這里的東西都是些破爛,煉出來的都是些雜質(zhì)含量極高的廢丹,你既然有本事弄到那些昂貴的原材料,何不去買一鼎做工好一些的丹爐,也省得浪費這些藥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