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端著茶盞,明明著了宦官的衣裳,卻眉目疏朗,行為如流云,遠(yuǎn)遠(yuǎn)勝過那些世家公子。
他似是察覺到她在看自己,便微微揚(yáng)眉,沖著她勾了勾唇角。
楊妙儀本坐在下首,她端著酒盞,走到弄玉身邊,正撞見這一幕。
她眼底劃過一絲落寞,可臉上卻笑得越發(fā)和煦,道:“安平殿下,臣女敬你?!?/p>
弄玉忙站起身來,道:“楊姑娘何必客氣?”
楊妙儀笑笑,道:“若論起身份,臣女也許不配與殿下喝上這一盞,可論起情誼,臣女卻覺得,今日該不醉不休才是?!?/p>
弄玉捧起酒盞來一飲而盡,又拉著她在自己身側(cè)坐下,道:“本宮欣賞楊姑娘的才學(xué)和為人,就算甚么都不論,也愿意與楊姑娘痛飲?!?/p>
楊妙儀道:“殿下可知道,從前與季風(fēng)定親之人是我。”
弄玉微微頷首,道:“知道?!?/p>
不僅這一世知道,上一世她也是知道的。
上一世她曾問過季風(fēng),他既有青梅竹馬的戀人,雖因著世事阻撓毀了婚約,此時卻是男未婚女未嫁,他為何不去與她相守,反而要與自己攪在一處。
那時季風(fēng)沒有回答她,可他悵惘的眼神便讓她知道,他曾經(jīng)的未婚妻楊氏,一定是個很好的姑娘。
好到,就算楊家悔婚,掌了生殺大權(quán)的季風(fēng)都沒有為難楊家,更沒有為難那個名喚妙儀的姑娘。
而楊妙儀,雖因著家族悔婚,斷了與季風(fēng)的親事,她卻終身沒有再嫁。
弄玉從前不覺得如何,可今日望著楊妙儀,卻覺得有些酸澀。既然他們郎有情、妾有意,在一切未成定局之時,她或許,該給他們一個機(jī)會。
楊妙儀回頭看了季風(fēng)一眼,道:“殿下是否注意到,季風(fēng)的眼里,如今只有殿下?!?/p>
弄玉添了些酒,舉起酒盞來,幽幽望著季風(fēng),道:“也許他看的是本宮身邊的你,也未可知?!?/p>
楊妙儀亦添了酒,一飲而盡,坦然道:“可是,只有在殿下喝酒時,他的眉頭才會輕輕皺起?!?/p>
弄玉笑著道:“這能代表甚么呢?本宮與季風(fēng),只是主仆,再多些,便有些知己之情。世人皆知,悔婚之事并非姑娘本意,季風(fēng)更沒有責(zé)怪姑娘,反而體諒姑娘。若姑娘有意,本宮愿助姑娘再續(xù)前緣?!?/p>
楊妙儀笑笑,道:“若季風(fēng)心里有我,我自然會去爭,不必勞煩殿下。可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從始至終,季風(fēng)待我都是兄妹之情,甚么青梅竹馬,說到底,動了凡心的也只有我一人罷了。從前我還能騙自己,有那一紙婚約,憑著季風(fēng)的人品,自然會待我如珠如寶。可父母悔婚,我已無顏再見季風(fēng),如今望著殿下,我方知季風(fēng)心里早已對殿下情根深種,這種時候,我更該放下了?!?/p>
弄玉心神震動,不僅是為了季風(fēng)待自己的情意,更是為了楊妙儀。
這樣坦率瀟灑的女子,實(shí)在珍貴難得。
她道:“或許于季風(fēng)的感情上,本宮占了些上風(fēng)??捎谌似沸惺律?,本宮卻甘拜姑娘下風(fēng)。”
楊妙儀道:“殿下的智謀遠(yuǎn)在臣女之上,若不囿于宮中,自當(dāng)有更廣闊的天地,臣女所勝,不過是想要之物沒那么多,更自由幾分罷了?!?/p>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遞給弄玉,道:“楊氏世代皇商,臣女自小便隨著父親走南闖北,略通些醫(yī)術(shù)。依著臣女看,陛下的病若要醫(yī)治好,也非難事。所看的,不過是殿下的心?!?/p>
弄玉瞬間便明白了錦囊中為何物,她將錦囊藏在袖袋中,道:“多謝姑娘?!?/p>
楊妙儀道:“殿下幫了季風(fēng)許多,臣女沒什么好還的,也只有此物罷了。若殿下以后想尋我,不妨去城中來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