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沒有因此不快,她并非揣度多疑的暴君,更不需要繼者謹(jǐn)守儒家那套禮儀,謙卑恭順。
“比起親娘舅,你倒更信我這個在你脖子上劃了一道的惡人?”她有些笑意,是真的挺高興。
“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心腹;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路人。君臣之義尚且如此,何況是族人。”林忱語氣有些譏稍,她摸了摸頸間已經(jīng)完全愈合的傷,“至于這傷,在太后的無量功德面前,也不算什么了?!?/p>
太后的煙槍在床沿上磕了磕,滿不在意地問:“我在你眼里,有什么功德?”
她語氣平淡,同一般洋洋自得暗示需要奉承的長輩不同,好似真心不認(rèn)為自己在林忱眼里還做過好事。
“太后建立文淵閣,就是最大的功德。只要文淵閣長存,百代春秋之后,功業(yè)自成?!?/p>
“所以你上次跟我說,你才是那個能令文淵發(fā)揚光大的人?”太后以帕掩口,那帕子上不知涂了什么藥,一股子刺鼻的清涼味。
林忱的目光從其上收回,沉靜地說:“太后明鑒?!?/p>
“你就是這個意思?!碧蟛灰詾橐?,“不過恰巧我也這么覺得,你聰明,聰明過頭了,若不是這樣聰明的人,誰能在我走后鎮(zhèn)住這些牛鬼蛇神?!?/p>
她從案頭的小抽屜里取出一封密函,交給林忱。
“看看吧,建康宮傳來的密報,皇帝去找了施平。他也長大了,不甘心安安分分做我的好兒子?!?/p>
林忱雙手接過來,一目十行地看完,正思量著太后會怎樣處置。
“你要去文淵閣上學(xué)了吧?”太后突然問。
林忱抬起頭。
“多和一起進(jìn)學(xué)的人相處,日后這些人、還有阿冉,都是你的左膀右臂?!?/p>
文淵閣坐落于宮禁之內(nèi),卻俯瞰著整個上京城的市井百態(tài)。
它是如此的挺拔、纖細(xì)、秀美,宛如女子頭上高高的發(fā)髻,一枝獨秀地矗立在緊鄰六部辦事處的宮墻內(nèi)。
原身那片無用的宮殿早已經(jīng)拆除,十年之間,此處逐漸建起學(xué)館、案牘文書庫與批紅辦事的廳堂,主樓也一年高似一年。
今春太后又下旨從內(nèi)庫撥了不少銀子來,用以提高女官俸祿并招收有意讀書的宮女。
前兩年文淵閣也想招官家女子入宮伴讀,順便瞧瞧有沒有可以成器的,奈何朝中反響激烈,只好作罷。
而今教宮女讀書,不但耗資更少,且報名的人很踴躍。
畢竟識字不必交束脩,又能白吃白喝兩頓餐飯。
即便讀書的同時照舊要輪班伺候,可到底無聊的長日中能有些樂子。
開課第一天有暖陽露面,邊關(guān)雖在打仗,可狼煙離上京遙遠(yuǎn),宮女們掐花畫畫,等著沒來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