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驚變過后,天子儀仗便從平城開拔,沿江而下直奔上京。
來時浩浩湯湯三個月,回來更氣派,押解著張家老少仆從三百多口人,連在香山寺出家修行的主持都要給逮回來。
林忱本是以回山為借口來回絕同行之事,而今山上一片混亂,她若再提,實在是看不懂人臉色了。
于是她說:“我在寺中為長輩供奉過長明燈,如今既然要走,也得善始善終,派個人回去將燈續(xù)上。”
這般,才好不容易托了寺中姑子往徐家去個消息。不過現(xiàn)在世家人人自危門戶緊閉,消息能不能送到還沒個定準(zhǔn)。
車行大半個月,眼看著就要到達(dá)最后一個驛站——云城。
此處是上京京畿附近的一個縣城,頗有些荒僻。之所以要經(jīng)過這里,乃是因為那日閃襲平城的軍隊要在此駐扎整軍。
說來張候輸?shù)煤茉?,一是因為他那個荒yin的弟弟太容易受騙,二是因為那日來的根本不是禁軍。
禁軍時時要守衛(wèi)禁中與上京,哪里能千里奔襲。
所以,這次太后派來的只不過是她私養(yǎng)的親衛(wèi),約莫五千人,趁著錦衣衛(wèi)在城內(nèi)放火里應(yīng)外合,破了平城的守備。
張候被押解前還曾問,此次何人領(lǐng)兵。
漣娘回答道,是彭英蓮。
正是那個剛剛走馬上任,被夫家休棄的將門虎女。
此事人人不提,人人都在心里笑,笑張家一世戎馬,卻敗在女人手下。
林忱撩開車簾,便能看見這位令人驚奇的女將軍。
按照上京的眼光來看,她生得的確算是膀大腰圓,行動之間還拎著一把大斧子,觀之不雅。但細(xì)看上去,會發(fā)現(xiàn)她的樣貌其實不差,皮膚久經(jīng)日曬也沒黑到哪里去,平日應(yīng)當(dāng)也是特意呵護(hù)過的。
“你瞧了這么久,瞧出什么來了?!笔捜焦粗_歪著頭,拿扇子點了點林忱的后背:“走了這么久,每天像個悶葫蘆似的,是不是跟后面那群人在一塊悶壞了?”
蕭冉所指的是她身后跟著的三輛馬車,每輛要乘兩三個人,都是些年輕漂亮有才藝的姑娘。
她這一路走得多姿多彩,沿路拉來不少“合眼緣”的,預(yù)備回京后收攏到自己府上,沒事看著也舒心。
說來荒誕,林忱之所以放心上路,也是因為這個。
這位姓蕭的瞧著就不是善茬,所以只要她對自己沒有什么特殊意圖,林忱也不想撕破臉硬要得罪。
“她們俱是多才多藝,和我一起,該是她們發(fā)悶?!绷殖婪笱艿馈?/p>
蕭冉嗯嗯兩聲,把腳懸在小榻下,一晃一晃地,似乎窮極無聊,沒話也要找話。
“青萍給你改的衣裳都合身嗎?”
“過些日子到了上京,天氣熱起來便得穿織紗料子了。”
“說起來,你帶這帽子還真好看,旁邊這朵紅花正襯你?!?/p>
林忱無語轉(zhuǎn)身,把臉沖著她,想擰著眉,又覺得不太妥,半晌說:“我只覺這衣裳不大輕便,很難行動。不過這些小事,大人平時也要一一過問嗎?”
蕭冉哀嘆道:“天可憐見,我只對你這般噓寒問暖,可小師父卻不領(lǐng)我的情,只恐我一腔癡心付東流——”
眼看著她又要開腔,林忱趕忙止道:“說來你的直袖常服就很好,那繡樣很別致。”
蕭冉果然起身,指著肩膀,得意洋洋:“是我自己鉆研的花樣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