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眨著眼,看她曾經親手刻上去的“徐恕”兩個字,經風霜磨礪,似乎已經變得模糊了一些。
“殿下的功業(yè),也終于要成了。”李仁一嘆,轉向石碑,“阿恕說她想辦女學,像國子監(jiān)那樣的女學,我看文心就有這個意向,她收了不少學生,以后興許第一所學校會建在平城,她也能看見了。”
至此,兩人灑掃祭酒,不再說話。
下山路上,直到梅紅被拋到身后,林忱才道:“先生答應我來平城,此后也愿舍棄閑適、入朝為官,我能問一問,是什么改變了你的心意嗎?”
李仁拋著手里的骰子,說:“五年前我為殿下占卜,此后逐漸沾惹是非,卜術已經不精了。不過這也正合了我年少時的志向,找一位賢明仁慈的君主,扶危濟困,兼濟蒼生?!?/p>
林忱笑了,問:“你怎么會覺得我是那個人?先生若不移此志,應當終身不仕的。”
李仁站住,看著她說:“從前我真是這樣打算的,不過此次上京圍城一事,讓我摒棄了愚見,選擇殿下?!彼斐鍪持?,直指蒼天,“常人總以為天地不仁,無用之人命如草芥,能做棋子已是幸事,但殿下卻有愛人之心。戰(zhàn)爭的義與不義,沒有人說得清,越是上位者越是好戰(zhàn),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權力帶給人快慰,也帶給人放縱?!?/p>
“是為了這個?”林忱說。
“就是為了這個?!崩钊蚀?。
林忱看了他一眼,不答話,樹上的落雪落在她的大氅上,細細碎碎。
兩人加快腳步,直至分別,林忱道:“我以為,你終究是不支持文淵閣的?!?/p>
李仁笑道:“因為我是個男人?”
林忱低垂眼眸,說:“違背自身的立場談何容易,不過日久見人心,先生若真是這樣的人,我自然高興。”
蕭冉與雀兒離了香山寺,買了兩只糖葫蘆,一人一只慢慢嚼,香酥的蜜糖嚼起來嘎嘣嘎嘣響。
雀兒問:“你不給殿下帶一個嗎?”
“不帶?!笔捜铰朴频卣f:“她不讓我出來,我們不帶她那份?!?/p>
雀兒哼道:“真是不知好歹,殿下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p>
蕭冉瞟了她一眼,笑道:“那你那個也別吃了。”
雀兒心虛地低下頭,轉移話題道:“方才趙郡守同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笔捜奖芏淮?,轉了個彎,進了間茶館。
里面氣氛正熱,茶客們談天說地,兼帶打牌,雀兒去了其中一局觀戰(zhàn),蕭冉要了一壺茶,聽他們的談話。
一開始還只是些雜七雜八的家常話,幾杯茶下肚,其中一個角落里忽然圍了許多人。
他們聲音一會兒壓得很低,一會又似壓抑不住的興奮,這般故弄玄虛,不一會就吸引了不少看客。
“真的嗎?那南安王的儲嗣真的被圈禁在府中了嗎?”
“自然,聽說那府里十天半個月都不許人進出,家里的恭桶都堆成山了?!?/p>
“哎呀,臟點臭點還不怕,關鍵是沒有吃食,這人怎么活得下去呀!”
這群人將遠在封地的一位王爺說得凄慘不堪,如同親眼所見,雀兒忍不住皺眉頭,想,南安王是誰,怎么大家忽然討論起這么個人了。
“真是可憐,先帝本無子,若不是…本該是他來繼承大位的?!?/p>
雀兒一驚,身后挨上個人,在她耳邊說:“很奇怪吧,皇家的族譜又沒掛到大街上,就算那些老學究們翻來覆去地考究,也未必能確誰的血脈最近,可這群人卻這么快就知道誰該是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