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對面的蠻人正是跛腳老人,他扭著僵老的脖子向后瞅了瞅。
雨幕中,遠(yuǎn)處莊子那二層小樓上燭火的光暖融融的透出來,似乎還有酒的香氣。
他不知道為什么大白天、只是天色暗了一點(diǎn)就要點(diǎn)燈,也不知道為什么外面的人在搏命里面的人卻在喝酒。
但他確實(shí)明白了,莊里的人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不論是蠻人還是流民,在他們眼里,都只是一樣的草芥。
雨幕中流民們的臉仿佛都成了一張臉,那就是饑餓的臉、憤怒的臉、即將踏平一切的臉。
小樓里跌撞著走出個(gè)人來,倚在二層欄桿上向外張望。
領(lǐng)頭的流民以為要糧有望,不由得又緩了一緩。
躲在蠻人身后的莊子管家顛著跑去問話,還沒上樓,二層那人卻從背后掏出張精巧長弓。
莊門口的人一陣躁動,只見他真的拿起支箭張弓射來。
流民吵嚷著驚恐著向后退了一圈,箭射在了那圈空地上,正落在跛腳老人的面前,前面的人腿一軟,都跌倒在地。
樓上的人卻像看了笑話,拍著欄桿直樂。
領(lǐng)頭的中年人默然不語,他身后卻斷斷續(xù)續(xù)響起抽泣,這抽泣越來越響,所有人的哭聲匯在一起,形成了一聲長號,直沖上陰云密布的云層,沖向不仁的天地。
陡然間,不知誰先聽到了一聲箭矢破空的裂響。
一支長箭流星般劃破陰沉的天空,直沖向方才射箭的那人,沿著他射來的軌跡,“咚”地一下將他連人帶箭釘在身后的房門上。
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公子哥兒的頸間鮮血汩汩地涌出來,箭尾錚錚然還在晃動。
雨聲仿佛都停了,四野闔然寂靜。
流民自發(fā)向兩邊散去,列隊(duì)的官兵肅然向四周跑開,一面將所有人圍起來,一面沖入莊子拿人。
中間那人身騎黑馬,踏著污泥一步步走來。
她的手上還拿著從士兵手里借來的長弓,眉目間殺意肆虐。
然而很快,她似乎是長長地呼吸了幾下,那雙眼睛里的光就再度沉入黑色里,憤怒、殺意都找不到了,唯余無邊的淡漠,叫人看不清抓不著。
她把手中的弓隨意向后扔去,接著下馬,對京兆尹說:“看看死的是哪家的人,就說他的箭差點(diǎn)傷了我,被就地處決了。”
京兆尹冷汗都下來了,哪有不應(yīng)的。
于是一邊安排給流民發(fā)放糧食,一邊盤查審問此莊系何人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