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得一雙闊美的眼眸,垂著眼看人時總帶出一種難言的郁色與清傲,這略有嘲諷的一笑更帶起些灑脫味道,叫人心尖打顫。
靜持怔了好一會,一時摸不清這姑娘是喜是怒。
她搜腸刮肚地想了想,說:“前個陪主持待客,到是見到了姑娘的舅父?!?/p>
“母親同我說過了,年后便要下山與舅父同住。”林忱淡淡道。
靜持羨艷說:“以前從沒聽說你們是山下徐大官人的家眷,怎么瞞得這樣好?”
林忱在心中冷笑,可不是嘛,連她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門子親戚。
這些年來,她娘常說些奇怪的話,但言語間從不曾提到山下。而林忱自己也記得,她幼時明明經(jīng)歷過一場顛簸,是從好遠的地方遷到平城來的。
她瞧瞧靜持,只記得這人從前在住持身邊做事時,常到后院來敲香客的竹杠,是個十分無力蠻橫的婦人。這般殷勤,想來心里沒盤算什么好主意。
林忱摸索著光滑溫熱的酒壺,聲音放柔和了些。
“說起來,母親交代往山下舅父家遞個東西,我倒是將此事忙忘了?!绷殖肋呎f邊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神態(tài)上露出些孩子氣的焦急。
那玉佩通體透亮,上面雕刻著出云的蟠龍與錦繡,看著華貴異常。
靜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瞧著那塊玉,雖瞧不出材質(zhì),卻也知道那是自己畢生不可觸及的尊貴。
“哎呀呀,我就說,徐大官人的親妹,這身邊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瞧瞧平日里夫人心多誠啊,凡事都不張揚,我還以為……”
林忱垂著眸子笑,她當然知道靜持的心思。她家在寺中香客之間算是異類,戶籍不詳,沒有仆眾,出手也不闊綽,若不是這些年徐夫人為人做事深得人心,她們少不了被猜忌,糾纏到官府去。
靜持還在喋喋不休,她們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后山,送葬的人一片忙亂下了棺材。
林忱立在風中,話音如過耳的風聲,她心中空茫一片,既不哀傷也不留戀。
她看著棺槨往下沉,眼前全是徐恕握著她的手教她讀書的樣子。
“你娘是為了你好,多讀些書,懂得些道理,我總不能永遠陪著你?!?/p>
我不會永遠陪著你。
林忱想到這句話,眼前才如有一道驚雷劈下,遠處紅日噴發(fā),天幕上都是紅霞。
她往前走了兩步,懷中劍也跌落而下。
填埋的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待到豎起了碑,送喪的雇傭告辭,林忱一摸自己的額頭,冰涼濡shi,接著一陣眩暈涌上來。
她趕忙喝了一口尚有余溫的烈酒,才站穩(wěn)腳跟。
遲來的哀傷如蔓延的潮水,并不兇猛,卻讓人知道,總有一刻自己會被淹沒,而后便是窒息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