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了不知多久,陷在夢魘中的崇熙帝帶著渾身冷汗驚醒,半撐起身體,揚聲叫人:“來人。”
“陛下?!贝髦焦诘奶O(jiān)一張嘴就是一口低沉男聲,與凈身過的太監(jiān)的聲音毫無相似之處。
崇熙帝側眸,平復了心情:“是你啊,陳宥,你去將燈點上。”
陳宥起身照辦,又跪了回來,沉沉磕頭聲驚醒了正在沉思的崇熙帝,他說:“事到如今,陛下還是不承認您所看見的嗎?”
崇熙帝:“雍州王是否謀反,這些跟皇姐沒有關系,待皇姐回來了,她會跟朕說明白?!?/p>
陳宥:“事到如今陛下還在對長公主心軟嗎?若非長公主心中有鬼,她為何要派人追殺貧僧?”
當著崇熙帝的面,他一扯衣袖,露出包扎了的傷口:“幸好貧僧及時跳井假死,不然貧僧今日無命面君,向您細數(shù)長公主之罪?!?/p>
這洇出血痕的紗布下包裹著幾乎深可見骨的劍痕。
那是公主府侍衛(wèi)造成的痕跡,而且這算是較輕的傷痕,藏在衣衫下的傷痕只會更加嚴重,更為要命。
他很慶幸,幸好出手的不是那個李護衛(wèi),不然他絕對十死無生。
崇熙帝挪開眼:“朕知道你受委屈?!?/p>
陳宥熱淚盈眶,拜服在地:“不,草民不委屈,陛下才委屈?!?/p>
崇熙帝一臉疑惑:“朕有哪里受委屈?”
陳宥擦了擦眼淚,忠心耿耿道:“陛下才是天下之主,卻日日活在長公主的掌控之下,您可知您身邊究竟有多少人是長公主的眼睛。”
“父親蒙受長公主之冤,被迫退出云京,一路上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陛下您啊,臨終前還念著陛下您?!?/p>
陳宥正是陳閣老幼子,抄家之后他幾個哥哥也都被罷官,終身不得用,連帶著已有舉人功名的陳宥也不準科考,徹底絕了陳家之路。
聽了老父臨終遺言,他更加堅定自己老父是被冤枉的,害得老父含恨而終。
分明是長公主忌憚老父顧命大臣的地位,想要一家獨大,實在是居心叵測,狼子野心。
他家?guī)讉€哥哥被罷官后,都不敢為父伸冤,但是陳宥敢,他不僅敢,還敢回到云京,在護國寺中出家,直到崇熙帝上香,才有機會接近他。
崇熙帝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想那一筐筐珍奇異寶,堆滿山的金銀,一條街也放不下的古董字畫,總不能是她半夜讓人塞進你家寶庫的吧?
他覺得無趣了,于是說:“陳宥,朕憐憫陳閣老曾經是朕的開蒙師傅,對你寬容三分,別再讓朕知道你在污蔑皇姐,說她的不是?!?/p>
陳宥忽然一抬頭:“那陛下明年大婚,您真的愿意娶長公主挑選的皇后,一直被長公主管教嗎?”
“……”崇熙帝坐回床上,“可皇姐終究是為了朕好。”
陳宥又說:“那萬一,長公主有罪呢?有罪行的人,又怎么能擔得起輔佐帝王的責任?”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這馬車樸素簡單,平平無奇,跟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馬車別無二致。
任誰都想不到這輛馬車中坐著前來查案的大理寺少卿,以及她的副手“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