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大師聞聲睜眼,自蒲團上起身。
他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行動時有些遲緩,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眼瞳變得渾濁,看人時卻依舊偶爾閃過一縷神光。
“你是……裴舟的兒子?”
定定看那輪椅上的白衣公子半晌,真一緩聲詢問。
“是,家父乃是藥王裴舟,我名裴寂?!?/p>
真一目光落在裴寂臉上,慢慢點頭:“你與裴舟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視線下落,看見他身下輪椅,真一神色微詫,“你這腿……”
裴寂道:“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毒,據(jù)說當年父親帶母親來寺中修養(yǎng)過一陣,大師可還記得?”
真一大師似乎在回憶,語調(diào)緩慢道:“我記得,那時你父母感情極好,乃是一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你父親為給你母親解毒,廢了許多心力。如今他們卻已都不在人世,實是令人惋惜……”
說到這里時,真一大師表情悵惘。
不過他很快便轉移了話題,大概是不想回憶當年的舊事徒添傷感。
“裴小神醫(yī),勞煩你跑這一趟。貧僧自覺年事已高,本不欲麻煩于你,是非塵擔憂我的身體,才擅自請你過來,為寬他的心,便請你為老和尚診一診脈吧。”
幾人來到大雄寶殿后方,這是真一大師的住處。
大師生活簡樸,這后殿空曠寂寥,除了一張床鋪,以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再不見任何東西。
真一坐在桌邊,將干枯瘦削的手伸出來。
裴寂輕道一句“冒犯”,便將白皙指尖輕輕搭在真一的脈搏之上。
稍頃,他微微抬眼,眼神欲言又止地看向真一。
真一面色古井不波,對一旁緊張看著他們的非塵道:“非塵,今日早課你還未做完,先出去吧?!?/p>
非塵哪里看不出來這是在支開他,卻又無法違逆師父的命令,沉默片刻后只好低低道一聲是,無奈走出后殿。
非塵身影還沒消失,一直安靜的紅裙少女丟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氣”,也匆匆追了上去。
鮮紅的裙擺拂過門檻,飄飄蕩蕩跑出了門。
真一掀了掀滿是褶皺的眼皮,蒼老的嗓音里罕見帶了一絲笑意道:“裴小神醫(yī),那姑娘可是你心上人?”
他自然能感覺到,少女離去的那一刻,摁在腕上的手指陡然加重了力道。
這是人下意識的反應,不受思維控制。
真一活了多少年,即便垂垂老矣,依然看得清明。
昨日也有一位師弟來找他說這件事,可他今日觀察過兩人,確定非塵與那少女之間并無情意,反倒是跟這裴小神醫(yī)有些曖昧。
真一想了想,語重心長道:“小神醫(yī)不必憂慮,老和尚看那小姑娘對非塵無意,倒是與你有些好感,小神醫(yī)再努力努力,得償所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