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碎裂的聲音嚇了眾妃一跳,但更令她們吃驚的是德妃的決定。去千佛山陪太后禮佛跟出家為尼沒什么兩樣,就算升了位分,三年五載見不到皇上一面,只能熬到太后薨逝再回來,屆時誰還記得你?這宮里可還有你的立足之地?更甚者,皇上貴人事忙,若忘了這茬,極有可能將你一輩子留在那里念經(jīng)!總之,被打入冷宮都比跟著太后去千佛山強(qiáng)!至少待在冷宮離皇上近,還有復(fù)寵的機(jī)會。
德妃這是怎么了?腦子進(jìn)水了不成?眾妃不敢置信的暗忖,但又不約而同的感到慶幸。幸好有德妃出頭,否則太后果真看上自己就糟了!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周武帝捻了捻微顫的指尖,一字一句咬牙開口。桑榆寧愿去出家也不愿待在自己身邊!這一刻,他的心仿若被鈍刀凌遲,痛不可遏!
“臣妾愿意陪太后回千佛山禮佛,求皇上成全臣妾的孝心!”孟桑榆毫不遲疑,再次磕頭懇求。
太后連忙揮手,遣了一名宮女打掃碎瓷片,免得傷著她。
周武帝死死盯著她毅然決然的眉眼,想要封了她的嘴,想要將她關(guān)起來,想要大怒!可是他又深刻的知道,他沒有憤怒的資格。讓桑榆不惜出家也要逃開皇宮的罪魁禍?zhǔn)渍撬约海?/p>
“好孩子,快起來!既然你有如此孝心,哀家也不能拂了你的意。你還病著,外面又是冰天雪地,哀家的早課寅時就要開始,晚課亥時才能結(jié)束,你干脆搬來與哀家一起住,圖個方便。若這段日子你能習(xí)慣方外人的清苦生活,哀家就帶你走。至于皇上那里,哀家另外派人去侍疾。”太后細(xì)細(xì)觀察德妃的表情,見她態(tài)度誠摯,眸光閃閃,顯然對離開皇宮非常期待,心下不由喟嘆:這孩子比她年輕時聰明的多,沒有被繁花錦簇迷了眼,很好!既然她有心,她何不成全?
“謝太后!”孟桑榆欣喜開口,順勢坐到太后另一邊,遠(yuǎn)離了抽風(fēng)帝。
“母后!兒子不需旁人侍疾!”周武帝猝然轉(zhuǎn)頭朝太后看去,一雙漆黑的眸子里滿是驚怒和痛苦之色。
太后被他少有的感情流露給怔住了。這孩子最像先皇,心思深沉,喜怒不定,如眼下這般凄惶無助,失手打碎東西之態(tài),她從未見過。如此看來,他對德妃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中還要深。但很明顯,德妃眸光澄澈,表情堅毅,對自己的兒子反倒半點心思也無。
左右觀察兩人的臉色,太后心中忽而升起了某種微妙的滿足感。被這父子兩個折騰了半輩子,終于也輪到她折騰一回!太后勾唇,閉上雙眼捻動佛珠,對兒子無聲的懇求視而不見。求哀家是沒用的,你自己的媳婦自己都看不住,能怪誰?
孟桑榆垂頭,不與周武帝對視。這男人而今不過是貪戀她干凈的身子,眼下不舍,等她成了昨日黃花就會棄如敝屣。她不傻,絕不會為此放棄千佛山的神仙日子。
“不是說要陪太后誦經(jīng)嗎?要替朕盡孝嗎?怎么都不說話了?啞巴了?難不成你們的孝心都是做給朕看的?嗯?”周武帝拿自己的老娘和媳婦沒有辦法,更不能對她們?nèi)鰵?,只得轉(zhuǎn)頭看向座下跪著的一眾嬪妃,拍著桌子怒吼。
眾妃被皇上難得一見的勃然大怒給嚇了一跳,感覺到他散發(fā)出來的沉沉威壓,連忙硬著頭皮磕頭,懇求陪伴在太后身邊。皇上這是舍不得德妃,想要拿她們頂缸??!
“千佛山日子清苦,若不是真心誠意,陪哀家去了也不會盡心。哀家可不稀罕你們的虛情假意!都散了吧,哀家累了!”太后揮手趕人,言辭相當(dāng)不客氣。
雖然被太后打了臉,但眾妃卻如蒙大赦,對主位上的兩人磕頭,匆忙起身退出正殿,生怕走得慢了會被皇上送到千佛山去。
孟桑榆也站起,準(zhǔn)備回碧霄宮收拾東西。周武帝臉色陰沉,大步走到她身邊拽住她的手臂,用了十足的力道。為什么寧愿出家也不給朕一次機(jī)會?難道朕就那么讓你厭惡,厭惡到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度?
許多話堵在xiong口卻無法傾吐,令他郁氣難平,心痛如絞。
嘶~孟桑榆臉上露出痛色,微微掙扎起來。周武帝連忙放手,改去攬她的肩膀。對上她清澈的鳳眸,微蹙的眉頭,一臉的病容,他有再大的火氣都發(fā)不出來,心早已軟的一塌糊涂。
“桑榆……”不要走!最后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太后已放下手里的佛珠,打斷了他的話,“德妃,你的東西等會兒再拿,哀家?guī)闳バ》鹛每纯矗劝循h(huán)境熟悉起來。”
“是?!泵仙S茏匀坏膾昝撃腥说膽驯?,走到太后身邊攙扶。
“皇上,你還有許多政務(wù)要忙,就先回去吧。”太后一邊擺手一邊帶著孟桑榆轉(zhuǎn)入后殿,把周武帝晾在原地。
盯視顫動的珠簾良久,那后面早已沒了桑榆纖細(xì)的背影,周武帝眸光幽深難測,閉了閉眼,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皇上,弘文這兩日病情反復(fù),尤為思念皇上,求您去昭純宮看他一眼吧!”宸妃靜候在慈寧宮外的長廊下,半邊肩膀都被飄飛的雪花沾shi,蒼白的臉色,希冀的表情,一片慈母情懷令人動容?;噬弦郧白類鄣谋闶撬@幅模樣,她有信心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寵愛。
周武帝臉色陰郁,步伐迅疾,帶著常喜快步而過,登上御攆消失在漫天大雪中,將路邊的宸妃當(dāng)成了空氣一般的存在。寒風(fēng)拂過宸妃呆怔的臉龐,令她打了個激靈。
“嘻嘻,又想拿孩子爭寵。可惜?。∵@么大一個活人,皇上他卻沒看見呢!”有心等候在拐角的賢妃站出來冷嘲熱諷,心下卻慶幸自己沒上去給皇上打臉。而今除了德妃,皇上的眼里好似容不下任何人。
“有孩子爭寵總比死了孩子的強(qiáng)?!卞峰魅ヴW角的一粒雪花,漫不經(jīng)心的反擊,頂著賢妃仇恨的目光囅然一笑,翩翩走遠(yuǎn)。
看來皇上真的對德妃很在意。德妃沒被下絕子湯,雖然她身子虧損,卻聽聞皇上最近在給她調(diào)養(yǎng)。等她病好生下皇子,這宮里哪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既然她想去千佛山,自己怎么也得想個辦法成全她才好!攪著手里的繡帕,坐在轎攆里的宸妃陰測測的想到。
假皇帝在時最為寵愛的就是宸妃,對宸妃百依百順,無有不應(yīng),確實動了幾分真心。良妃倒臺,她仗著得寵,心自然大了。若是讓她知道寵愛自己那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周武帝,她早已是不潔之身,不知會作何表情。
乾清宮里,周武帝伏案批閱奏折,斜飛入鬢的濃眉皺的死緊,渾身散發(fā)出來的濃重寒氣令宮人們靜若寒蟬。砰的一聲悶響,他扔掉手里的奏折,俊美的臉龐被怒氣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