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看不見你的道。]姜佑的聲音在她識(shí)海中響起,字里行間卻再無笑意,只剩陰邃幽深的冷意,[這是明塵的道,不是你的道。]
什么……意思?拂雪微微一怔。
她全神貫注,不敢半分輕忽。但姜佑話音剛落,下一秒,突然迸發(fā)的劍氣自她肩膀斬至腰腹。
“咔擦”一聲脆響,拂雪聽見了金石碎裂的聲音,金石玉骨同樣無法抗衡滌蕩千山的劍勢(shì)。她嗅見濃烈的血香,玉石碎裂的紋路自肩膀蔓延上脖頸與臉龐。
拂雪眼前一片猩紅,大片斑駁的色塊擠滿了視野。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地脫力倒下。但她想,不能,不能就這么結(jié)束……持劍的手指松開又立刻握緊,姜佑再次襲身而上時(shí),拂雪再次舉劍格擋。但螳臂當(dāng)車,于事無補(bǔ)。反轉(zhuǎn)的劍柄重?fù)舴餮┑氖种?,咔擦,她持劍的手骨?yīng)聲而斷。
[吾說過,你會(huì)死在這里。]
重劍再次揚(yáng)起,毫不留情地砸落。與其說這是一場(chǎng)決斗,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施虐以及碾壓。姜佑凌空而立,虛空拾級(jí)而下。玄袍下的詭霧越發(fā)濃重,與之相對(duì)的,他聲音中屬人的知性飛快地剝離。海面波瀾不興,但卻像風(fēng)雨欲來前最后的平靜。
拂雪從空中隕落。她左手反折,身體幾乎被攔腰斬?cái)?。白衣與發(fā)被血泅染。
“咳。”拂雪嘔出一口渾濁發(fā)黑的血水,在即將墜落汪洋之時(shí),她揮出一片浮冰,狼狽地砸落在冰面。她試圖站起,反折的手臂卻違背了主人的心意。姜佑的影子緩緩降落,祂身后的天穹裂開一線猩紅,隱在霧海中的龍瞳注視著匍匐于地、每一次喘息都必須竭盡全力的劍修。
過于用力的吐息牽動(dòng)肺腑的傷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汗珠滾滾而落。
站起來。拂雪,站起來。
[你將死去。]
姜佑的聲音再次響起,比起威脅,這更像是一句宣判。刑堂法官拍下了驚堂木,事情便再無轉(zhuǎn)圜。
拂雪噙著滿口鮮血,痛得渾身發(fā)顫。但她還是咽下血沫,一字一句地道。
“……閣下,我的道不在這里。”
經(jīng)此一戰(zhàn),拂雪終于確定,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忘記了什么。她回首,看不見自己的來路。但她卻如此相信,自己的道還留存在這世上。
姜佑指尖亮起一絲幽邃的光,拂雪xiong前也漾開層層蔚藍(lán)的水浪。她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劍,勉力自地上站起。鮮血從她的額角流下,淌過垢滿血污的嘴角。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一定狼狽極了。但出乎意料,面對(duì)近在咫尺的死亡,拂雪的心仍是平靜的。
她反問道:“……您呢?您的道,真的在此間嗎?”
……
變神天,陰荒大殿。
“現(xiàn)在,我應(yīng)當(dāng)喚你‘姜胤業(yè)’,還是‘姜恒?!兀俊?/p>
重歸寂靜的大殿中,明月樓主回頭,望向不遠(yuǎn)處歸刀還鞘的玄衣女子。他的袖刀仍然握在手上,沒有暫斂鋒芒的打算。
“還是喚我‘姜恒?!桑吘刮覀円呀?jīng)做出決定,讓‘姜胤業(yè)’死去了?!苯愠;仨恍?,她隨手撣了撣染血的袖擺,往日灑脫的笑容中摻雜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明月樓主沉默地注視著她,面具下的眼瞳深邃莫測(cè),他問道,“與血親融為一體,究竟是什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