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方長。”出人意料的是,這位送了一個人情給無極道門的明月樓主沒有來拉近關(guān)系或者討要什么,只是留下一塊琉璃玦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后,人便迆迆然地離開了。早聽聞明月樓的作風是無利不早起,對方這般作為,宋從心反而生出了不詳?shù)念A感。
當宋從心知道自己和梵緣淺在東海經(jīng)歷的一切被明月樓快馬加鞭地改寫成故事置于聽書閣時,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董桀一上來就對她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了。但這樣說不通啊,明月樓這一系列的舉措簡直就像是在幫她站臺背書,甚至還冒著得罪姜家的風險。而她的名望這么快便達到“聲聞四?!钡木辰纾鞎舱f這背后有明月樓造勢和推動的結(jié)果。她先前也沒見過明月樓主,為何對方要這么做?
“他在討好你?!甭犃怂?/p>
從心講述的那封信函,明塵上仙淡然道,“但是這個人情并不足以抵上他渴求之物的代價,所以他才避而不談?!?/p>
“他想要什么?”宋從心從七曜星塔緊繃的氛圍中走出來后便放松了下來,跟在明塵上仙身邊,她便不再情愿去思考那些復雜的利益糾葛。
“對明月樓而言,沒有什么比情報更重要。”明塵上仙知無不言,“否則沒有必要出言得罪姜家?!?/p>
宋從心恍然,明月樓主和絕大部分正道修士不同,他來自紅塵,本質(zhì)是個商人。之所以送了她人情,先前又在這種公眾場合上出言維護明塵上仙,究其原因到底還是有巨大的利益可圖。否則姜家也是明月樓的主顧之一,對方完全沒有必要自絕財路。
而這個東西重要到讓明月樓主都不得不重視的地步,除了“九州列宿”籌劃,不作第二物想。
“原來如此,明月樓主想要的不僅是使用的權(quán)利,還想要一部分地脈網(wǎng)的掌控權(quán),果真所圖甚大?!彼螐男膰@息,明月樓主的眼力的確毒辣,“九州列宿”一旦鋪陳開來,時代便會立刻進入下一個階段,屆時誰掌握信息傳遞的渠道誰就是老大。而明月樓本來就是做情報生意的,“九州列宿”籌劃幾乎是一個后浪就要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換作其他人來看待此事?那真是斷人財路如sharen父母,他們不跟宋從心拼了才怪。
但是明月樓主終究不愧是大能修士,都這樣了也還沒有自亂陣腳,更沒有想著謀害宋從心這個籌劃發(fā)起者或者搗毀無極道門的計劃。比起只是下單買幾批手機或者想回去自己試著搞地脈網(wǎng)的其他大能,明月樓主顯然已經(jīng)意識到無極道門掌控著目前最先進的技藝。自己回去研發(fā)已經(jīng)來不及了,畢竟已經(jīng)落人一頭了。既然如此,打不過便加入,也不失為一種解法。
“拂雪對此是如何想的?”明塵上仙溫和道。
“這不是徒兒一個人的籌劃,徒兒不能輕易做決定?!彼螐男膿u了搖頭,語氣很是滄桑,“先欠著吧,既然對方也覺得這個人情不值這個價,那往后必然會再次出手相幫。我會和師叔討論一下此事,‘九州列宿’籌劃需要防備外道的滲透,但也不能僅由宗門擔著。否則等到九州連脈之時,恐怕各方勢力都會立時反應(yīng)過來。尋一個友邦來分擔部分注意力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不是一家獨大,變成其他勢力的眼中釘?!?/p>
宋從心思索了片刻,竟然覺得此事可行:“明月樓掌控情報這么多年,已經(jīng)成立了一套獨立完善的治理體系,在情報收集方面,我宗不如明月樓。若是明月樓加入,地脈網(wǎng)應(yīng)當能更快推廣成型。”
明塵上仙“嗯”地應(yīng)了一聲,他像撥弄小草一樣拍了拍宋從心的頭頂:“覺得可行便去做吧,為師相信你?!?/p>
宋從心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她飛速運轉(zhuǎn)的大腦卡殼了一瞬,脖子像是沒上油的生銹偃甲般僵硬地抬起,但外表看上去卻依舊那般冷漠鎮(zhèn)靜:“……徒兒方才在殿中……越俎代庖,還望師父懲罰?!?/p>
明塵上仙似是輕笑了一聲,那笑意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宋從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怎會?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與重溟城主建立了往來渠道的也是徒兒你,這怎能算是逾距。倒是你此行又行如此危險之事,便罰你回宗后自去坐忘崖思反十日,如何?”
宋從心心情沉重地道:“弟子領(lǐng)命。”
……
等到宋從心面上完全看不出忐忑不安實際憂心忡忡地遠去了,明塵上仙才垂下眼簾,再次恢復成神像般漠然的神情。
“喵~”一只體態(tài)優(yōu)雅流利的黑貓不知從何處竄出,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了明塵上仙的身邊。
黑貓喉嚨中發(fā)出“呼嚕呼?!钡穆曧懀粗_階下遠去的少女的身影。等到少女的背影徹底隱入云中,它才忽然回頭,朝著明塵上仙發(fā)出了一連串清亮甜膩的“喵”叫。
“是嗎?”明塵上仙似是能聽懂黑貓的言語,“拂雪的確是個好孩子。”
“喵。”
“錯了。她并不狂妄,也不膽大。她只是勇敢,人能戰(zhàn)勝自己的怯懦,便是最大的勇敢。”
這一波三折的天景雅集,終究還是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