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重瀾看著姬既望的表情,忍不住笑:“看來,你已經(jīng)想起了不少,連成神的途徑也已經(jīng)知道。如何?既望,還差最后一步,一切便成了。”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成神。”姬既望雙手垂落,白銀指環(huán)奔涌出月華似的流光,“劉以桓就是看見你變成了這副樣子,才會說‘城主已叛,不必心存妄想’。他心性堅韌,差半步便可以武入道,但只是因為看見了你這副樣子,他才會心神崩潰,異變成怪。重溟城的先遣隊趕到這里,看見你從舊神的殘軀中剖離神胎,故而被神軀腐化的黑泥盡數(shù)掩埋。而后,三十年后的今天,你喚我來?!?/p>
姬重瀾的鯨歌召喚的不是別人,正是姬既望。
因為只有他來到這里,最后一塊拼圖才能落在它原來的地方。
“何時?”姬既望閉了閉眼,“究竟是何時?”
姬重瀾垂眸,溫婉地笑了笑:“當(dāng)年我率領(lǐng)精銳隊奔赴東海,留守的姬家修士傳訊于我,宣稱發(fā)現(xiàn)了渦流教藏匿的海祇神軀。凡人神魂脆弱,直面神靈殘軀便會瘋魔。是以我留書一封,孤身前往。卻不料姬家早已背叛,我受眾將圍攻,醒來時,便已經(jīng)成了這般模樣。”
她說著,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食指輕輕劃過被魚腸線縫合的頸項。
“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準(zhǔn)備歸墟的祭祀,我殺死了叛徒,正欲毀掉神軀時,荀寧帶兵闖了進來?!奔е貫懰剖窃诨貞?,“他看到我,卻是發(fā)出了慘叫,說我已經(jīng)墮落。當(dāng)時我神智不清,一心只想毀掉神軀阻止歸墟的降臨,是否殺了人,我也不知。卻不想神軀被毀后,竟翻涌出大片漆黑的泥漿。荀寧他們……我沒有保住?!?/p>
姬重瀾將過往之事娓娓道來,她語氣平靜,話語卻似是藏著三分憾然之意,好似在為舊時的戰(zhàn)友感到悲傷。
姬既望眼皮輕顫,他能感覺到呂叔的氣息在微微地顫抖著。他想捂住眼睛,堵住耳朵,不去看,不去聽。
“而后,我神智時而清明時而混沌,不知外界發(fā)生了什么。再次擁有意識時,重溟已是化為了一片廢墟。這期間過了多久呢?到底過了多久?我不知,但我不想再變成那般渾渾噩噩的樣子,更不想清醒地看著自己異變成怪物。我試過離開這里,也試過毀滅自己,但我與神胎有了牽系,無法離開半步,更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這副軀體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勢都會痊愈,神魂散去又會再次重聚。我在這里,形同地縛靈?!?/p>
姬重瀾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述說著那足以摧毀任何人心靈的三十年。
姬既望沉默,呂赴壑也沒有開口,此時的空氣已經(jīng)是死一般的寂靜。
“所以,既望,赴壑。我該怎么做呢?”姬重瀾眸光溫柔地注視著他們,“若不成神,便要這般不人不鬼地活著。你們覺得,我該怎么做呢?”
“……”姬既望抬頭,看著那籠罩在姬重瀾身后的、仿佛無邊無際的暗影。
姬重瀾,永遠都在做正確的事,永遠都在說正確的話。無論淪落到什么地步,她都能準(zhǔn)確無誤地,攥住他人的心靈。
——城主究竟是什么時候背叛的呢?
“人之靈,魔之性?!奔Ъ韧?,縛絲如夢般織去,“你還缺我這一身妖族的血脈,才能吸收神胎,成為真正的神祇?!?/p>
姬重瀾輕笑一聲,沒有反駁姬既望的話語。
“但我不會束手待斃,母親。”姬既望道,“大海里的鮫鯊,若是傷重瀕死,便會被族群當(dāng)做食物吞吃入腹,回報族群是他生命最后的價值與意義。你曾經(jīng)是這么教導(dǎo)我的,但我覺得……族群并不會選擇你?!?/p>
姬既望覺得,這便是自己的答案了。
他話音剛落,身影便瞬間暴起,少年凌空躍起,五指一收,迷夢般的縛絲便繃作萬千利刃,朝著姬重瀾砍去。與此同時,姬既望與呂赴壑也兵分兩路,直襲大殿深處。神胎靈體純凈,卻也極其容易被污染摧毀,只要在月圓之前破壞神胎,姬重瀾便無法完成最后一步儀式!
“不試試,又怎么知道呢?”姬重瀾發(fā)出一聲輕笑,她站在原地不動,衣袂卻無風(fēng)自起,“傻孩子,這么多年過去,你仍舊天真得可以?!?/p>
一股狂暴強健的氣自姬重瀾身周爆出,如鋒利無匹的刀刃般瞬間震斷了姬既望的縛絲。鼓噪的氣浪直接逼退了意圖躍身而過的兩人,姬既望在空中翻身卸去了沖力,還算平穩(wěn)地落地。呂赴壑則暴起怒血紋,強行扛下了沖擊,后背狠狠地撞上了梁柱。他腳底磚石綻裂,飛濺而起的碎石發(fā)出“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