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虛真開始回憶,謝秀衣此人自幼時便富有才名,但所有人提起她聰敏好學的同時也會提一嘴她的體弱多病。謝家為了這名嫡女曾經遍請過天下名醫(yī),甚至還求來了不少仙家的丹藥,但最終都被判定為是先天不足,只能精細地調養(yǎng),苦不得累不得。要說僅僅于此,以謝家的家大業(yè)大倒也并非嬌養(yǎng)不起,但許多醫(yī)師乃至是仙門弟子都曾斷言,謝秀衣活不過二十五歲,必定早夭。
可如今,謝秀衣已經熬過了既定的年歲,在飽受摧折的情況之下。
“她敢于請司命刀叩問天下,難道是因為她有讓自己‘傷而不死’的把握嗎?”齊虛真思忖,他能被派遣來咸臨接手攪亂朝綱之事,其本身自然不會是全無籌謀手段的草包。想到這些年來這位謝軍師層出不窮的詭術秘法,齊虛真頓覺醍醐灌頂,明了了謝秀衣的計劃。
“該死,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賬?!毕氲阶约耗切┩惦u不成蝕把米的同僚,齊虛真便恨得齒牙都險些咬碎。以謝秀衣那具殘敗破朽的身軀,別說捱過整個司命之儀了,只怕是一刀下去,她便會因過度失血而亡。而如今謝秀衣敢于自投羅網走入囹圄,定然是因為她有“不死”的底氣。
這份底氣從何而來呢?當然只有源自他們本宗的秘術了!
想到這,齊虛真在憤恨惱怒之余又生出了幾分隱秘的竊喜。他雖然身負重任前來咸臨,但本宗之所以命他來做凡塵的任務還不是因為認定他已無更大的利用價值,只配在凡人堆里作威作福而已。齊虛真不敢違抗本宗,但也絕不甘心屈就于此,若是他能掌握謝秀衣身上的不死秘術……
“楚卿,你說得對。寡人的子民不過是被奸邪之輩利用蒙蔽,成了有心之人手里的一柄刀而已?!饼R虛真做悲憫之態(tài),“寡人有義務引領百姓重歸正途,楚卿,且隨寡人一同前往天音塔祭臺!”
楚老將軍當即起身行禮:“是!”
自以為堪破敵人計謀的“宣懷王”攜國師與輔國大將軍離開了酒樓,邁出酒樓門檻的瞬間,楚老將軍不動聲色地朝著大堂內瞥了一眼。只見一書生打扮的青年正背對著他倚靠在窗邊,好似要敬誰似的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僅一眼,楚老將軍便很快地收回了視線。
……
“我從未做過諜報之事,只怕會壞了你的事。若要在那賊子跟前做戲,我應當如何作為?”
“楚伯您什么都不用做,一如既往便可。我會安排人在您身邊教您一些細節(jié)以及話術,而這近身期間的尺度,侄女相信您也心中有數。放心吧,楚伯您是最不像細作的細作,他不會懷疑您的?!?/p>
“是嗎?那你可真是最不像忠臣的忠臣了?!?/p>
……
前往祭壇的那一路,楚無爭想了許多許多。
但最終,那些思緒都隨著叆叇的浮塵一同飛向黯淡的天光,融入一片迷蒙與虛無。
——“大日已經不再,無論我再如何偽裝,也終究只是偽日而已。”
當真是如此嗎?秀衣。輔國大將軍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心之感,故作無事地看著馬車窗外浮薄的天色。雖然今日的陽光既并不明媚也不燦爛,但它確確實實將人世照亮了。
“楚卿,你在想些什么?”為表賢明而與臣子同坐馬車的“宣懷王”問道。
鼻頭酸澀僅是一瞬,舌根壓著黃連的苦意。擰起的眉心驟然舒緩,如撫平衣裳的褶皺般,拂得平平整整的。
“回陛下,老臣只是在想,天……可能要下雨了。”
……
——誰上去,誰就是與俺們?yōu)閿常?/p>
親身奔赴祭臺的“宣懷王”甫一入場,便目睹了這一場堪稱可笑的鬧劇。民眾的呼喊確實堪稱振聾發(fā)聵,那陣陣席卷而來的聲浪讓齊虛真面色難看的同時也暗自心驚。他雖然早就知道宣白鳳備受民眾愛戴,但沒想到一介死人的聲望竟高到這種境地。
看來不惜犧牲一城也要解決掉宣白鳳是對的,放任對方繼續(xù)成長下去,咸臨早期的布局遲早會毀于一旦。
想到這,“宣懷王”便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正想往祭臺上走時,護衛(wèi)在一旁的楚老將軍卻突然抬手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