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上!宋從心將琴抱在懷中,猛一撥弦,一聲宛如雷霆呵斥的按音一出,利風便如一道劍光,與黑暗中襲來的利刃轟然相撞。
甫一擊中目標,宋從心便心感不妙,劍風擊中的聲音反饋讓宋從心判斷出,方才擊中的目標根本不是那天夜里遇見的亡海者可以相比的。那天遇見的亡海者行動速度緩慢,只有攻擊時速度會變快,而且身體的硬度只是尋常。但方才擊中的目標,不僅速度快,而且硬度也非同凡響。
宋從心方才雖然沒有用盡全力,但也用了四成力氣,可靈寂修士的一擊,居然與對方勢均力敵。
宋從心心中一凜,不敢繼續(xù)藏拙。她一掃琴弦,十數(shù)道劍風便破空而出,將自高處撲下的鬼魅擊飛了出去。她的劍風凌厲無匹,與其相撞之物被盡數(shù)切裂。然而那些怪物本就不是活物,自然也不懼死傷,即便被切裂了肢干與頭顱,他們依舊能自主行動。漆黑的暗處,宋從心甚至能聽見怪物的斷口處長出無數(shù)肉筋以及肉芽、如交織的絲線般迅速彌補殘缺之處的窸窸窣窣聲。
那聲音令人心中發(fā)毛,看不見反而變成了一種好事。
“他們的弱點是什么?”宋從心詢問姬既望。
“……不知道?!奔Ъ韧X袋一歪,“普通亡海者將連接脊椎骨與頭部的那些筋給切斷后就不會動了,但這些……以前沒見過。”
宋從心有些麻爪,聽姬既望這么說,眼前這些藏在黑暗中的鬼魅似乎就是一坨坨會動的肉:“你能暫時制住它們嗎?”
“可以。”姬既望沒有發(fā)出質疑,他猛一揮袖,毫不猶豫地甩出了手中的縛絲。霎時間,萬千月光捻作絲弦,自他指尖迸射而出。那些絲線于四面八方飛散,瞬間織就了遮天的網(wǎng)羅。黑暗中如斑蝥般迅捷的鬼影被月光所縛,姬既望看都不看,五指一收,那些鬼影便瞬間動彈不得。
宋從心緩緩吐氣,冰白的冷霧融入潮shi的水汽中。她撥動琴弦,將這一路上壓抑的郁氣盡付琴中,奏了一曲《酒狂》。
《酒狂》,三國時期竹林七賢之一阮籍所作,琴曲通過描繪酒后混沌朦朧之情態(tài),抒發(fā)宣泄心中淤積的不平之氣。阮籍本有濟世之志,但無奈魏明帝死后,朝堂動蕩,世道黑暗,他一腔高志,終是與時不合。阮籍時常率意獨駕山林,不問方向,其曲名酒狂,實則哭的卻是這天地玄黃。
道之不行,與時不合。豈真嗜于酒耶?有道存焉!
有道存焉!
世事奔忙,誰弱誰強,行我疏狂狂醉狂。宋從心撥弦,龐大蒼翠的音域自她腳底下蔓延開去,清正純粹的靈氣如初春萌蘗的綠竹,志氣高朗,有節(jié)而不屈。隨著她忽一振袖,音域便自四方籠罩而下,竹葉于空中飛舞,醞釀著天地至純至潔的清正之氣。
宋從心竟是不管不顧,直接以音域為界,意圖徹底凈化這片土地。
清正的靈光照亮了周圍的景象,緊隨其后而來的探索隊成員便看見了那密密麻麻的“人潮”。數(shù)不盡的亡海者正循著活人的血氣朝著城門的方向奔涌而來,那場景讓人想到池塘中灑下一把魚食后、挨挨擠擠過來乞食的魚群。眾人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呂赴壑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姬既望控制住了空中所有的鬼影,但兩人前方的那一小片土地上卻翻涌著詭譎的泥漿,似有什么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孽障!”呂赴壑怒吼一聲,渾身肌肉暴起,被熟皮面罩遮擋了一半的臉龐與脖頸浮起了烈火般的怒血紋。他一拳猛然擊出,竟在空中揚出了爆裂的聲響,隨即“轟”的一聲,與那破土而出的鬼影砰然相撞。柔軟shi濘的泥漿被這一拳翻攪而起,數(shù)只青藍色的魚首人身的怪物從泥土中掙出,發(fā)出聲聲非人的嘶叫。眼見著這些亡海者即將撲向為宋從心護法的姬既望,探索隊的其他成員也暴起怒血紋,不顧一切地壓上。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被兩只變異亡海者同時夾擊的呂赴壑正準備硬吃一擊,眼前卻忽而間有金光一閃,梵文如環(huán)般護佑在他的身上。
泥漿中翻出的變異亡海者撞在那金色的梵文之上,頓時如同觸碰到了巖漿,它們發(fā)出嘶啞的慘叫,堅硬到無法切裂的青藍色表皮竟冒出了縷縷青煙,出現(xiàn)了被火焚燒后的跡象。探索隊的所有成員以及宋從心和姬既望的身上都被套上了一層梵文書就的金環(huán),護持他們安然無恙。
眾人的身后,一身純白袈裟的梵緣淺闔目淺笑,雪禪菩提子環(huán)在手掌上,雙掌合十,似是在祈禱。
變異的亡海者實在太多,姬既望的縛絲有限。他瞬間收束縛絲將十數(shù)只亡海者切裂,趁其復原的間隙里將泥漿中冒出的幾只高高吊起。
即便強大如分神期的修士,也無法殺死已死的事物。被姬既望碾成碎塊的血肉竟在落地的瞬間蠕動重組,十幾只亡海者的尸軀竟擰結成一只足有三四層樓那般高大、猙獰的怪物,這由血肉凝結而成的東西,已經(jīng)全然看不出人或魚的形態(tài)了。
看著那如深海暗影般可怖的鬼物,探索隊的成員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不過,這怪物注定是無法逞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