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話音剛落,掄起的重劍以萬鈞之勢斬下。席卷的颶風蕩平千山,守勢在絕對的力量下無疑是螳臂當車,不堪一擊。姜佑不認為明塵的弟子會判斷不出這點,祂也意外為何拂雪會轉攻為守。不過這是生死對決,姜佑并無指點后人的心思。行差踏錯便是死,想必她也早有覺悟樂。
姜佑踏入破碎的劍陣,卻見佇立在八卦陰陽魚中的女子平靜地抬眸。她面上并無出錯招后的慌亂,焦尾琴懸停于空,她摁于琴弦上的手緩緩一勾。
坎為水,艮為山。兌為,澤!
風云化雨,僅在一剎。
陰陽八卦再次流轉,被風暴撕碎的劍陣在空中炸開萬千冰花。足以封凍空間的冰雪讓霧海的涌動都為之靜止,“守”勢在一剎那間化作“困”勢。
蒼穹龜裂出冰晶的裂紋,劍風織就出密集的羅網(wǎng)。拂雪撥動琴弦,如驚雷般爆射而出。她身法變化萬千,速度快到眼里僅剩重重殘影。兌卦又化震卦,八方劍氣如萬鈞雷霆貫落而下。姜佑倒提大劍旋身橫掃,困束祂的冰花便砰然baozha。祂以不變應萬變,回首,拂雪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祂身后。
刺耳無比的金鐵聲在咫尺之距炸響,纖細的琴劍與厚重的大劍相切。劍刃迸裂的火花中,姜佑看見女子冰冷的眉眼,不由得發(fā)出一聲輕笑。
[被發(fā)現(xiàn)了啊——]
姜佑話音未落,橫劈而來的掌劍砍斷了霧影的“脖頸”。然而,玄袍之下空無一物,僅有一道人形的灰霧散而復聚。這道人形的霧影不過是冥神骨君留在河床上的倒影,祂以“姜佑”自居,留存著冥神骨君所剩無幾的人性。但祂依舊不是人,更不是切實存在的事物。祂只是一道浮薄的幻影。
刀劍再如何鋒銳,也無法“殺死”一道幻影。唯獨兩兵相爭之時,那刃上切磨的觸感是真實的。
[你很聰明。]重新凝聚的霧影語帶笑意,[你發(fā)現(xiàn)了,這柄劍才是“姜佑”的實體。]
重劍猛然一震,強橫的氣勁自交界處蕩至拂雪的虎口。兩劍錯分一瞬,頃刻又再次碰撞。拂雪璇腕下?lián)?,重劍沉重的力道讓她不得不雙手持劍,用力到手臂青筋暴起。即便如此,與流火大劍切磨的琴劍依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悲鳴。而近距離接觸姜佑的劍氣,流火燎舔著發(fā)絲,拂雪感覺自己正在融化。
姜佑的天子之劍,與姜恒常不一樣。
姜恒常的劍是越盡千山的罡風,酷烈有之,意卻瀟灑。姜佑的劍卻已經(jīng)跨越了形意的門檻,不再是單純的形似意似??梢哉f,祂就是江山,祂就是大日。
拂雪不是沒有對抗重劍修士的經(jīng)驗,但重劍蒼勁剛猛,起勢自然就會顯得笨重。只需暫避鋒芒,破其守勢,自然能將敵手折于劍下。但姜佑的形只是虛影,這柄勢如天日的重劍才是“姜佑”的正身。霧影不死不滅,摧毀那道影子沒有任何意義。“姜佑”不是河床的陰影,祂是高懸天際的大日。
所以,拂雪沒有選擇避讓,而是兵行險著,選擇了對自己最為不利的正面交接。
[勇氣可嘉。]姜佑語氣中的激賞并無作假,畢竟即便發(fā)現(xiàn)了分靈的正身,又有幾人敢于直面太陽的輝光?
[形意萬千,變勢圓融,你之劍技已達通明之境。]手中劍因角力而發(fā)出細碎顫抖的聲響,但與拂雪相比,姜佑明顯更加游刃有余。祂并未運用冥神骨君的權能,正如祂的名諱所昭示的,祂傾力的只有屬于“姜佑”的所有。即便如此,祂依舊稱得上拂雪遭遇的最可怕的幾位對手之一。
[但,這遠遠不夠。拂雪。]
渾厚的鐘鳴漾開層層音浪,拂雪手中抵抗的力道忽而卸去。她看見劍刃折裂的碎光,卻聽不見劍身崩裂的聲音。溫熱的液體自耳竅涌出,拂雪全憑本能地抬手,一記翻山掌重擊而出。但這一式不為進攻,而是借力爆退。她身如離弦之箭,在短短一瞬間內(nèi)變化了三種步法——鷹盤步旋身拉距,穿云步劈開逆風,陰陽化生步拉扯出道道潑墨的留影。拂雪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直至再次站定,拂雪面色蒼白,一縷鬢發(fā)與半截袖擺已被焚作灰燼。
琴劍崩毀碎裂,耳垂?jié)B出溫熱的血。那鐘鳴原是重劍發(fā)出的劍鳴。拂雪沒有伸手擦拭,她聚氣凝冰,憑空造劍。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判斷局勢,拂雪橫劍格擋,驚險地架住襲
來的重劍。無須靈活多變的身法,無須變幻莫測的劍技,姜佑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泰山將傾。祂掄劍,旋舞,沉重的大劍在他手中騰轉自如。拂雪一次次地黏身,游走,拼刀,卻像水與礁石,寸步難移,分毫難犯。
無何鄉(xiāng)的霧海被劍氣撕裂,刀劍錚錚之聲響徹不絕。然而面對姜佑狂風驟雨般的攻勢,拂雪一時間竟只能狼狽招架,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抗。
太重了。拂雪咬牙抵住齒縫間的血水,硬扛姜佑掃來的劍鋒。她握劍的手無法自控地顫抖,肌肉不住痙攣。她心中飛快地思索著應敵之策,順勢點爆劍陣,以此一阻姜佑的攻勢。她強行拉開轉圜的余地,但不等她再次進攻,那流火環(huán)繞的影子卻突然氣勢一變。
[吾看不見你的道。]姜佑的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字里行間卻再無笑意,只剩陰邃幽深的冷意,[這是明塵的道,不是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