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忽悠你呢。這兩屆收入內(nèi)門的弟子大部分都是那一屆留定待探的弟子,外門進去的都不知道有沒有十指之數(shù)……”
“那一屆?哪一屆???”
“還能是哪一屆?當然是拂——”
那弟子的聲音驟然壓低,仿佛提起了某個必須字斟句酌、不能輕易放在唇齒間的名諱。
就在這時,一聲清而利的風哨蓋過了那名弟子的話語,背著木箱的少女也沒有在意。忽而間,不知從何處刮來了一陣風,眾人只見山巔落下一道綠柳般的青意,紛揚的竹葉虛影中,一名手持半人高折扇的溫婉少女緩步而出,佇立在臺階之上。
來人氣質(zhì)出塵,眉眼含笑,乍一見之,眾人竟有如觀春山秀色般的驚艷之感。
然而,在看到少女身穿的服飾時,眾人又理智回籠,瞬間冷靜了下來。只因這少女身穿的是無極道門的藍白道袍,衣擺上紋有六品水紋劍徽,這意味著眼前這名少女是一位入室弟子,比外門長老與普通內(nèi)門弟子還要高出一階。
“諸位。”少女將半人高的盤山玉扇負在身后,朝著已經(jīng)逐漸聚集起來的弟子微微頷首,“在下棲霞峰門下弟子納蘭清辭,奉長老之命前來接引諸位前往上清界。走過問心路后,諸位將于無極道門山門處聚集,時限為三天,以中日為界。超過時限,山門將會關(guān)閉,還請原路返回?!?/p>
“過問心路期間,若有堅持不下去的,已經(jīng)達到極限的,迷路意圖返程的,可大聲呼救,屆時在下會送各位平安離去。”
納蘭清辭言談溫和,讓原本心弦緊繃的弟子們都放松了些許。有年紀較小的弟子仗著臉皮子嫩,大著膽子問道:“敢問納蘭道友,負責這一屆擇選的長老是哪位?是棲霞峰的儀典尊上嗎?”
儀典尊上是誰?馬尾少女負著手,不動聲色地聆聽著周圍的一切。她對上清界一無所知,遠比不得周圍自分宗舉薦上來的弟子。
“確實是師父沒錯?!奔{蘭清辭笑了笑,轉(zhuǎn)而道,“不過外門大比的任務(wù)是諸位長同擇定的,無論哪位長老負責都一樣?!?/p>
眾人也沒料到納蘭清辭會好脾氣地回答,當即又有人提了幾個問題,納蘭清辭都很耐心地一一答復(fù)。即便有人的問題不小心過了界,納蘭清辭也沒有惱,而是平靜地回復(fù)一句“抱歉這不能說”。她友善的態(tài)度極大地鼓舞了眾人的士氣,也讓原本不打算開口的馬尾少女生出了詢問之意。
然而,少女一開口,便是一個天真幼稚到令人啞口的問題:“請問,貴宗身為正道
六年,足夠改變什么呢?
對于無極道門而言,六年,足夠讓“九州列宿”計劃推行到神州的大部分版圖,距離最終目標的“星連九州”只差一步。
對于修真界而言,六年著實算不得什么,不過是大能的一個閉關(guān),晚輩后生一個階段性的積累。
而對于宋從心而言,六年,是她將自己“聲聞四?!钡木胖菝⒊伞奥劽谶儭保⑶覍⒆约涸诖蟊娦闹械拇嬖诟袕臋M空出世提拔到耳熟能詳?shù)某潭?。對于普羅大眾而言,“拂雪真人”這個名號在短短六年內(nèi)便從“最近聽說過”的新奇變成了“又是那一位”的尋常。
這六年間,宋從心徹底成為了濟世堂的常客?;舅袩o極道門弟子都知道,任何任務(wù)若是懸掛在濟世堂中超過七天無人揭榜,那拂雪真人便必定會將任務(wù)揭去。哪怕是積壓在濟世堂中懸賞過低、無人接手的陳年舊案,拂雪真人也一視同仁的接下,沒有任何功利的想法。
這六年來,那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基本沒有停歇下來的時候,她的足跡遍布山川湖海,她的奇聞傳遍九州大陸。每解決完一處當?shù)氐哪Щ际录?,她便馬不停蹄地奔赴另一處的災(zāi)厄,不聽他人的奉承,也不接受平民百姓的供奉。這般高風亮節(jié)的行事作風,便連各方大能都贊她有道家“亂世必出,盛世必隱”的風范。
然而,只有宋從心自己知道,她哪里是沒有功利之心?她分明是所圖甚大,不過是外人不知曉罷了。
“聲望越來越難刷了?!彼螐男目粗鞎衃九州聲望。儺神祓魔]冊錄中的任務(wù)記載,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長嘆,“解決一百宗妖獸肆虐事件,就算我做得來,這世上又哪來那么多的妖獸?還有那些外道,這些年一個個都跟鵪鶉似的,一點風波與消息都沒有……”
宋從心自言自語了片刻,忽然間“咣”地一下把腦袋磕到了墻上,發(fā)出好大一聲響。她早已練成金石玉骨之身,這一撞沒把自己撞出毛病,反而把識海中的天書嚇了一跳。等到天書忍不住沖出來給她一書頁后,宋從心才捂著臉在榻上蜷成一團,滿臉愧悔地敲著自己的頭。
“不行不行不行,歪了歪了歪了!”宋從心在心中淚流滿面地道,“怎么能為了刷聲望而期待九州出事呢,這種想法不對頭啊?!?/p>
宋從心頹廢了一瞬后便從被她撞裂了一處的墻皮中抬頭,頂著頭頂一抹灰正襟危坐,將天書放在自己身前虔誠地拜了拜:“罪過罪過,天書莫怪。境界提拔得太快,一不小心就沒人性了。下次我再冒出這種念頭,天書你一定要狠狠地打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