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還沒能從蘭因的背叛中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接過了慕容國主遞來的錦盒。高調(diào)奢華,鎏金燙字,是明月樓一貫的風格。
錦盒被施加了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打開的術法,有些渾噩的宋從心下意識地撥動了卡扣。咔嗒一聲,錦盒毫無滯澀地被打開了。
錦盒內(nèi)放著一本薄薄的書冊,一塊令牌,一封信函以及一張繡著華美圖樣的巾帕。
那巾帕一面是身負枷鎖的囚鶴,一面是置于木籠中的鮮花,這雙面繡技可謂是巧奪天工,美如詩畫。
然而,宋從心卻無心欣賞,她盯著放在最上面的信函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字道:“——致,籠中鶴?”
……
燕國,向南邊境之城,尋奇齋。
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踏著晚風,如同一片飄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城池最大商鋪的后院里。青年甫一落地,院門便嘎吱一響,靜候多時的少年與商鋪主人朝青年躬身行禮。青年擺擺手,頭也不回地朝內(nèi)室中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拆下身上累贅的偽裝,過于嚴謹?shù)难b扮似乎讓他感到有些不適,于是他扯松了將脖子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襟,拂亂了一絲不茍的鬢發(fā)。他幽邃如子夜的眼眸逐漸溫軟,寒川般冷銳的氣質(zhì)也融入了春風,他細長的眼眸微彎,唇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青年步入室內(nèi),隨手拔掉了束發(fā)的烏木簪,墨發(fā)如一枕流云般披散而下,他取過一旁衣架上掛著的百蝶穿花紅絲袍,就這么隨意的披在身上。
青年走到房間中央的檀木椅上坐下,他先是正襟危坐,而后雙腿便自然地交疊,抬手拂袖都顯得恣意而又清朗。紅衣松松垮垮地披在黑色勁裝外頭,鮮明的對比本會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放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離經(jīng)叛道反而只是尋常。
短短幾步路的間隙里,青年便從一個氣質(zhì)深寒冷銳的殺手,變成了風流倜儻的人間富貴花。若非親眼所見,誰敢信他們竟是同一人呢?
“樓主?!鄙倌昱c商鋪主人也步入了室內(nèi),兩人同時朝上座的青年行禮。少年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商鋪主人面貌敦厚,酷似儒商。這兩人分明是宋從心初入邊城時遇見的意氣少年湯十一與商團團主阿克夏。
而那高居上座、身披艷色紅袍的恣意青年,不是蘭因,又是誰呢?
蘭因就是明月樓主檻花閣下。
這個離譜的真相沖擊得宋從心與楚夭好幾天都回不過神來,即便宋從心之后回想起來發(fā)現(xiàn),這并非無跡可尋的。
不管是對胭脂水粉的如數(shù)家珍,還是對雪山歷史與古文字的信手拈來,言語間對等價代換的執(zhí)著以及這一路上的種種疑點……想到大怖救渡度母那句“奸猾與狡詐”的評價,一切困惑都在蘭因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得到了解答。
“不是,他圖啥?!他偽裝成那副模樣還任勞任怨地跟在我們身邊,他圖個啥啊?!”楚夭崩潰了,她完全無法接受自己心中人美心善的明月樓主跟蘭因那個不長嘴的“叛徒”竟然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絲綢錦緞的溫柔鄉(xiāng)中醉養(yǎng)出來的稀世名花,一個是尸山血海浮屠煉獄中淬煉而成的驚世名刀,這二者之間不說完全相反那也能說是毫不相干。至少楚夭無法想象一看就養(yǎng)尊處優(yōu)、仿佛不曾拿過比碗更重之物的明月樓主去干那些臟活累活的。但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蘭因可以稱得上是盡職盡責、任勞任怨。想到癡絕城里那群恨不得把明月樓主當天神一樣侍奉的美人,楚夭就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要知道楚夭的直覺相當敏銳,但這一路走來,她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不妥。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戲如人生,不瘋魔不成活”嗎?
楚夭想不明白明月樓主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地混入她們的隊伍里,倒是宋從心在冷靜下來后漸漸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蹺之處。
“應該是為了確保那件寶器確實是從雪山中帶出來的,并且中途不曾被任何人調(diào)包?!彼螐男某谅暤?,“當然,擔心我們無法擺平此事的好意也是有的,但主要目的是那件寶器。樓主對于烏巴拉寨知之甚詳,在將此事托付給我們之前,他定然已經(jīng)派人深入調(diào)查過了?!?/p>
眼見著宋從心語氣平淡,口中卻只稱“樓主”而不提“蘭因”了。楚夭明知不該,但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憤懣:“既然已經(jīng)將事情托付給我們了,那至少也該對我們多抱幾分信任吧?咱們還會貪圖他的寶器,給個贗品哄騙他不成?”
宋從心搖了搖頭,她理性地為明月樓主辯解道:“倒不是警惕我們,恐怕此舉是為了防備外道。更何況,樓主此行的確出力不少,令我們少走了不少彎路。沒有明月樓主,烏巴拉寨的局勢恐怕沒法圓滿收場?!?/p>
整個烏巴拉寨的事件中,由于時間線拉扯得過于漫長以及歷史的篡改與美化,導致迷惑視線與認知的情報洪流過于龐雜。宋從心因為地域文化的差異以及獲取情報的渠道局限性,如果不是明月樓主的及時補充,調(diào)查進度肯定會被拖慢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