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魔核乃冥神骨君的“恩典”,它賦予了鬼姥操控鬼霧與領(lǐng)域的能力,也讓她的肉體凡胎自生老病死中超脫蛻變。它讓曾經(jīng)慈和智慧的“娜日邁”變成了如今的“鬼姥”,這顆魔核便是她不顧一切祈求外神降臨后得到的、反抗命運(yùn)的“恩典”。
“……為什么?”
身形暴漲至一丈有余的鬼姥咽喉中擠出嘶啞的詰問,但白袍人卻無動于衷,祂用力抽出洞穿鬼姥心口的手,像甩脫垃圾般將她摔在地上。做完這些,祂轉(zhuǎn)身,姿態(tài)恭敬而又謙卑地朝著靈希俯身,行禮。
祂的手指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濺落著血珠,對比祂全然不覺的姿態(tài),只讓人覺得這一幕既恐怖,又詭異。
“……果然?!膘`希眼神木訥地看著白袍人,語氣無悲無喜地呢喃,“……就連執(zhí)掌生死的冥神骨君,也做不到?!?/p>
魔核破碎,籠罩在離人村中的鬼霧消散,這座由鬼姥記憶幻化而來的村莊也開始破碎粉化,塵世的一切都化作尸骨與紙錢焚毀后的余灰。
破碎的領(lǐng)域中,靈希像木樁子一樣站在原地沒有動彈,而她的身周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站滿了數(shù)十道白花花的人影。
這些人影就像鬼魅的幽靈一般,不言不語,不動不搖,感受不到活人的生氣與情緒,祂們只是像影子一樣,安靜地守護(hù)在靈希的身旁。
靈希面無表情地望著虛空,但她的xiong腔卻劇烈地起伏著,她深深地、用力地吸氣,好似肺腑不堪重負(fù)一般,喉嚨傳出“嗬嗬”的嘶鳴。
“……滾。”
壓抑的情緒忍耐到極致,少女猛然拔出腰間的佩劍,一把斬下了身前仍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幽靈的頭顱。
“都給我滾——!”靈希歷喝。然而她的舉動仿佛觸碰了什么開關(guān),周圍的白影不僅不閃不避,反而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引頸就戮般地垂下了顱骨。靈希不管不顧地一路“殺”過去,用她持劍不足三個月的手,殺得地上頭顱滾滾。
等到情緒宣泄一空時,靈希臉上的怒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麻木與疲憊,空洞洞地映在她眼底。
“……滾?!彼届o地低語。
這一回,白袍人盡數(shù)離去,祂們就像不曾到來過一般,消失一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
擁抱太陽是一種什么感覺?
血肉、骨骼、皮膚、毛發(fā),臟器、牙齒……構(gòu)成一個人的所有的所有,都會在一瞬間內(nèi)點燃、焚毀、灰化。即便是煉成了金石玉骨的仙軀,在大日的燒灼中又能生存多久?
——“不要遵從外道訂立的規(guī)則,祂們只會給予絕望,與更絕望?!?/p>
在強(qiáng)烈的失重感中,宋從心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師父那張永遠(yuǎn)清冷平靜的容顏,耳畔也響起了他咬字清晰的告誡。
臨行前,明塵上仙曾經(jīng)與宋從心有過一段促膝長談,這位值得尊敬的長者并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參與進(jìn)這件事里。但宋從心執(zhí)意前行,他便也沒有欺瞞或是強(qiáng)硬的干涉與拒絕。茶香裊裊的靜室內(nèi),明塵上仙為自己的弟子斟了一杯送行的茶水,他告訴了宋從心一些應(yīng)對外道的經(jīng)驗,同時還以似是而非的話語提點了她一些生存的訣竅。
初次聆聽明塵上仙的教誨時,宋從心只覺得似懂非懂、云里霧里。但直到真真切切地踩在這片苦痛的大地之上,明塵上仙的告誡與箴言才無比清晰地在腦海深處逐一浮現(xiàn)。宋從心知道這是一種言靈,明塵上仙將那些言語化作一種印記,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識海里。他撥動那根靈性的絲弦,一如在黑夜中點亮了一盞靜默的燈,在她有需要時,指引著她一路前行。
而越是黑暗的地方,燈火便會越發(fā)明亮。
如果是師父,他會怎么做呢?宋從心閉了閉眼,她在腦海中迅速整合自己手頭上的所有情報,記憶的碎片如閃爍的光點般席卷入識海的風(fēng)暴。
——“有時,死門同時也是生門?!?/p>
“五百年前,師尊孤身一人進(jìn)入苦剎,而后切斷了祂與此世的聯(lián)系,這讓祂的信徒萬念俱灰,甚至不惜僭越神祇的權(quán)能也要找到重新打開苦剎之地的方法?!彼螐男牡囊埋侨计鹆嘶鹧妫曋c她一同墜落的少年破碎的假面,“換而言之,你們的神,早就已經(jīng)不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