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不可饒恕?!?/p>
忍讓不會得到寬恕,退怯更無法彌補,正如拂雪所說,這世上若還有什么能將化作灰燼的靈魂重新點燃,那必定是對這片大地的——憤怒。
滾落的汗珠濺落在拄地重劍的劍柄上:“我的劍,我的道……”
沾滿銹跡的長劍流淌起金色的光澤,如龜裂的紋路般在劍身上蔓延,似破碎后彌和的痕跡,又仿佛是樹新生的脈絡(luò)。
阿黎高舉自己的劍,用力朝下刺入:“萬重山,本是為守護而存在的啊——!”
奪目耀眼的金光綻裂如冬生向陽的木,干涸龜裂的大地萌出了翠綠的芽種,瘋狂生長的藤蔓瞬間蔓延至塔樓的任何一處。
遙遠的永安城中,輪換站崗的守墓人茫然抬頭,便看見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光柱。
“那、那是——”
一柄金色的重劍自高天隕落,拄
入大地,連接土壤,掀起浮塵無數(shù)。巨劍如一座巍峨險峻的高山般佇立于大地之上,璀璨如旭日的金光下,劍身上的銹跡綻裂粉化。綠色的藤蔓攀附著巨大的重劍,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生長,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環(huán)繞重劍,長成了一棵貫穿天地的巨木。
隱天蔽日的龐大劍影中,身穿無極道門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女子幻影憑空出現(xiàn)在阿黎的身后,她墨發(fā)飛揚,手中托舉的綠光幻化成龐大繁復(fù)的法陣。
——“若有一天,你重新持起你的劍,那我留在你身上的種子也將迎來春生?!?/p>
回不去塵世的人,在這集塵世萬千苦難于一剎的死地,種下一棵向陽的樹。
楚夭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里了。
“想我縱橫一生,從無敗績,就算打不過,也絕對逃得了……什么執(zhí)心入魔的金丹,什么位高權(quán)重的郡王,再怎么瘋癲也別想把我留下……”楚夭舉著匕首擋在殺不盡的鬼魂以及那具明明被梟首卻還蠕動著長出全新血肉的尸體跟前,聽著另一處的塔樓傳來坍塌之聲,幾乎淚流滿面,“結(jié)果我逃過了天界仙君,凡間郡王,最終卻栽在一個小國皇太女身上啊——!”
氣喘吁吁宣白鳳咳了一口血,但還是給這一緊張就話癆不停的戰(zhàn)友捧哏道:“咸臨不算小國,孤雖有兩任駙馬兩個嗣子,但目前的確尚未婚配?!?/p>
楚夭忍不住尖叫:“誰管你這個啊!”
眼下,那名叫“鬼蜮”的魔修召喚出來的鬼面旗中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陰兵,浩浩蕩蕩的陰兵將通道堵得水泄不通,強行將戰(zhàn)場分割成兩半。位于這半邊塔的人看不到另外半邊塔發(fā)生的情況,但從那凌厲的劍嘯與樓宇坍塌之聲中也可以判斷出戰(zhàn)況的激烈程度。
比起她們這邊源源不斷的消耗戰(zhàn),對面顯然更加水深火熱,但直面一些怎么殺都殺不死的敵人,顯然更令人惱火。
半刻鐘前,楚夭在宣白鳳的掩護下割下了鬼蜮的頭顱,并往他身上拍落了火符。楚夭不曾修行過仙術(shù),但她卻能催生靈力,因此大部分仙術(shù)都能以符箓替之。雖然會耗費錢財,但封存在符箓中的仙術(shù)更加穩(wěn)定,而且在戰(zhàn)斗的過程中無需損耗靈力。只要儲備的符箓充足,打持久戰(zhàn)本身并沒有任何問題。但讓楚夭感到意外的是,火焰的確是“鬼蜮”的弱點,但卻無法將其徹底毀滅。
蜮乃水中害蟲,又名“短狐”與“射工”。楚夭行走人間時曾在深山老林的湖水池塘中見過這種妖獸,“含沙射影”一詞也是由此而來,但這種害蟲本身的殺傷力很弱,只能匯聚污穢之氣使人染病。唯一值得稱道的或許是它們強大的繁殖能力與再生能力,但也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話說回來,將人與妖獸融合為一體,這是能做到的嗎?”楚夭擦拭額頭的汗水,看著遠處被鬼魂包圍在其中,不停蠕動再生的血肉。
“他們與站在夏國背后的外道聯(lián)手了啊?!毙坐P唇角滲出血跡,她卻置若罔聞,“我們必須盡快……”
“拂雪——!”就在這時,青年嘶啞凄厲的痛叫穿過塔樓內(nèi)早已錯亂扭曲的空間,如利箭般穿透兩人的耳膜。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宣白鳳在瞬間傾斜的塔樓中猛然扭頭,天傾地覆之際,她看見高塔坍塌的碎石滾滾而落,而那一身云鶴道袍的少女被數(shù)道白影牽制,撲向了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