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養(yǎng)成的 第124節(jié)（第4頁）

哪怕在外人的口中，塵世眾生皆苦。但至少，他們都是真實地活著。

而江央呢？江央坐在尸傀肩上朝著大山走去，活女神的血可以撫慰龍神，神子的血自然也可以。他這么做不是為了任何人、任何事，他只是以這些年得到寨民供奉的“神子”身份給這個塵世一個交代。但這并不意味著江央認(rèn)同先祖與祭司的做法，他的信仰告訴他，那是不義之事。

而以不義開始的事，只能以罪惡來使其鞏固。

年幼的男孩捧起一捧雪，胡亂地涂抹在臉上。涼刺刺的冰寒，卻讓他的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在走向雪山的那條舍生之路上，江央思考了許多，他知道烏巴拉寨承載的罪惡，也知道村寨中并非沒有虔信徒能夠清醒地認(rèn)知自己的所作所為乃罪惡之事。但人們懺悔、自愧，卻已沒有回頭路可以選擇。大錯已成，一錯再錯，有些人犯罪甚至不是為了自己能得以解脫，而是因為所愛之人在受苦。

這樣的“詛咒”究竟何時才能走到盡頭，讓罪孽得以償還、得以寬?。窟@世間是否有一場吞沒毀滅一切的雪，讓這一段不和諧的旋律戛然而止？

江央安靜地坐在轉(zhuǎn)經(jīng)廊的臺階之上，俊秀的面容在微弱的燭光中明明滅滅。尸傀佇立在江央的身后，如同守護風(fēng)雪的群山。雪白的袈裟迤邐及地，幾乎要在昏暗的夜色中生出珠玉的光來。寒風(fēng)拂過山巔，送來飄蕩的雪絮，它搖曳著枝椏上的鈴鐺，發(fā)出陣陣空靈悠遠(yuǎn)的長鳴。

她真的會來嗎？紅衣女子詢問之時，江央只是搖了搖頭，他心里沒底。

被那神秘的斗篷人救下之后，烏巴拉寨經(jīng)歷了一次血洗。作為村寨中目前唯一擁有神賜血脈的人，江央僥幸茍活了下來，卻被那人洗去了八歲之前所有的記憶。在殘酷的真實與虛幻的美好之間，身為神子的江央選擇了后者。他像曾經(jīng)的每一任神子那般以罪孽之事守護村寨，時至今日。

這八年來，失去記憶的江央只能在他人的幸福與笑容中尋找生存的意義，他總是覺得自己的心口空蕩蕩的，似乎生來便缺失了一塊。江央以為這或許便是“神子”之意，與那些鮮活的人們相比，他始終都缺少了一顆屬于人的肉心。神明蒙上了他的眼睛，不讓他去看人間的慘劇，他是一樽空蕩蕩的石像，沒有體溫，也不會為他人長出痛楚的血肉之軀。

這沒有什么不好的，江央這么想過。他會在每一個寂靜可怖的深夜中轉(zhuǎn)動經(jīng)筒，他會在寺院大堂的偏殿中供奉香火與一些不知要獻給誰的鮮花與食物，他會忍不住去打量信徒身上鮮亮的衣著，然后長長久久地發(fā)呆，不知這種空洞的真意。

但是，江央不愿承認(rèn)，自己心中竟還有一絲隱秘可悲的期待。

這些年里，江央供奉在偏殿中的食物會有所減少，鮮花會變成粗糙的花環(huán)或是別的什么東西，他一直覺得寺院中有一只看不見的“老鼠”。但以前的江央并不在意，就像他也不在意那些半夜里蠕動的百足與扭曲的血肉之影。無悲無喜的空洞神像，本也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但，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寺院中的雪松枝上掛滿了紅綢呢？

江央抬手捂住臉龐，只覺得鼻子發(fā)酸，眼角滾燙。他xiong腔內(nèi)的肉心瘋狂的跳動，呼吸拉扯得血肉幾近痛楚，他感受到了疼痛。

“沙沙”，寺院中的灌木叢中傳來了細(xì)碎的窸窣之聲。江央朝下方望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腦袋從中鉆了出來。

眼眸澄澈如冰湖明凈般的少女蹲在臺階之下，仰頭朝江央望來。

宿命總愛跟人開傷痛的玩笑，讓這一切都仿佛昨日的光影重現(xiàn)。

就如同命運的齒輪再次咬合傾軋的那天，本該處決活女神的“神子”回頭，與本該被獻祭予龍神的“活女神”四目相對。

……

“……大妮？”

宋從心茫然地站在墓室的隔間外，看著完好無損的結(jié)界與內(nèi)里空蕩蕩的陣法。昏迷不醒的阿金仍然倚靠在墻邊，身旁放著鼓囊囊的包裹，里面存放的是足夠兩人十幾天吃用的食物。地上有一些食物零碎的痕跡，但是那本該待在這里的女孩卻不見了蹤影。

大妮去哪了？宋從心有些焦慮，她迅速檢查了結(jié)界與陣法，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前的布置都還完好，這意味著大妮和阿金并沒有遇見難以擺平的危險。隨后宋從心又檢查了周圍的痕跡，離開時她曾在周圍施加了一些追蹤足跡的術(shù)法，可墓室外卻并沒有屬于孩童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