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雪的語氣平靜無波,卻聽得人心中發(fā)寒。
就在這時,柳回舟突然道:“娃娃,她不想跟你走,你也不能帶走她。”
柳回舟從袖袋中取出香包,將憂黎草制成的香花撒在地上。廟外風聲颯颯,憂黎草的香氣淡入煙塵,散在風中。不知那香氣究竟喚醒了什么,瘋狂蔓延的血手印與水漬突然慢了下來。半晌,籠罩廟宇的陰暗緩緩收攏,卷著風中殘花,逐漸凝成一個矮小幼童的模樣。
隱刃只是看了那幼童一眼,便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他看見了祂。
黑霧凝成的形體,血窟窿一樣的眼睛,只穿了一件紅肚兜的“孩童”,脖頸上掛著一個墜子,腳踝上系著一個鈴鐺。
隱刃閉眼,用力甩頭。但即便他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好像還能看見窟窿里的血在緩緩流淌。
——那血淌啊淌啊淌……
柳回舟似乎對那“東西”說了什么,但隱刃已經(jīng)聽不到了。
等到隱刃再次回過神來,便發(fā)現(xiàn)周圍的陰詭之物已經(jīng)煙消云散。他靠在墻上,像溺水的人般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眼前陣陣發(fā)黑,頭痛得似有針扎。驚飛和鷹覺半蹲在他身邊,焦急地大喊著什么。柳回舟強行掰開他的唇齒,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藥。直到這時,隱刃才后知后覺地嘗到嘴里的血味與痛楚。
“……你差點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绷刂鄣?,“別動,聽我的,調(diào)整呼吸。來,呼——吸——”
不知為何,聽到眼前人平靜的聲音,隱刃這才抓到一絲“我還活著”的實感。
險險挽回一條命后,隱刃含著清涼止痛的丹藥,滿頭冷汗地靠在墻角。驚飛與鷹覺守在他身邊,發(fā)生了爭吵。
“刑首為何不拔刀?”鷹覺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孽物不除,不知還要殘害多少無辜!方才明明是大好的時機……”
“你冷靜點!”驚飛摁住鷹覺的肩膀,這兩次夜襲都是沖著她來的,但她卻比同僚表現(xiàn)得更為鎮(zhèn)定,“刑首輕易不能拔刀,我們還沒有摸清孽物的跟腳!”
鷹覺緊咬后槽牙,似是想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起身向站在一旁的柳映雪道謝,若不是柳映雪橫插一手,驚飛恐怕兇多吉少。
隱刃在柳回舟的幫助下緩和了呼吸,心緒稍微平復些許,他才用玄衣使的手語比劃道:[驚飛說得對,那并非孽物的跟腳。]
驚飛的目光落在柳家兄妹的身上,這對來頭神秘的兄妹顯然知道什么,但玄衣使不能偏聽偏信,必須進行切實的調(diào)查。今夜與詭物又打了一個照面,基本上可以肯定這陰詭之物與關(guān)家脫不了干系。逝者的尸骨已經(jīng)找到,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查明妖邪的跟腳。
“所以,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做呢?”柳回舟從容道。
緩過勁來的隱刃打了幾個手勢,驚飛解釋道:“我們回關(guān)家莊子。”
顯然,玄衣使確定破局的關(guān)鍵點就在關(guān)家主母的身上。
驚飛兩次遇襲,隱刃今夜被害,兩人的共通點便是都見過關(guān)家主母。白日里隱刃孤身一人入內(nèi)也是為了留鷹覺進行對比,三人以身作餌,終于錨定了目標。
眼見三人不顧傷勢,準備連夜奔襲趕回關(guān)家莊。柳回舟嘆了一口氣,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夜深人靜,蟬鳴時分,幾人趕到了關(guān)家莊外,卻忽而聽見一陣虛弱的歌聲。
隱刃爬上莊園外的樹干,朝莊園內(nèi)眺望。只見一道纖瘦一道傴僂的身影在院中徘徊,纖弱的影子走在前頭,傴僂的影子提著燈籠跟在她身后。身穿白衣的女子在院子里漫無目的地游走,她仰著頭,哼著歌。那是一首以方言唱詞的兒歌,隱刃聽娘親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