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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戎馬驛站停留七日之后,在一個雪
霽風和的晴日,三人與商隊告別,準備進入深山。
“我們的商鋪名為‘尋奇齋’,以后可以來光顧一下生意啊!”阿克夏深諳和氣生財之理,臨走時不僅送了他們盤纏,還熱情地招呼他們來日再會。
阿克夏確實很會做人,楚夭一路上都還對那支氣氛友好的商隊念念不忘。畢竟離開驛站之后,陪在她身邊的便只剩下兩個沉默寡言的冰坨子,北地的寒風本就冰冷,面對著料峭的冰川與蒼茫的天地,喜暖的人心難免會感到孤獨。
宋從心與蘭因兩人顯然都是習慣忍受苦暗的,這一路上,楚夭只能自己唱唱歌,自娛自樂。
宋從心不討厭楚夭的歌聲,她的確可以忍受苦寒,但不代表她喜歡。冰天雪地之中,楚夭是那一抹難得鮮艷美麗的色彩。
烏巴拉寨位于天蒼山的深處,而在過去,山民們曾以智慧與眾家之力在料峭的冰崖之上修建了朝圣的天路。粗大的鐵索橋在山與山之間緊密相連,即便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風吹雪蝕,卻依舊能從那斑駁的銹跡中讀出曾經(jīng)的盛極一時。
“蘭因,你對天蒼山那么了解,以前難道去過烏巴拉寨嗎?”楚夭實在無聊,便試圖撬開身旁兩塊不愛說話的冰坨子。
“……不知?!碧m因搖了搖頭。
楚夭奇道:“你去沒去過難道還不知道嗎?”
“我或許是去過的,但離開之后,我卻很快便忘記了?!碧m因冷淡道,“北地多神鬼奇聞之事,但即便在北地,天蒼山也仍舊是最為特殊的地域。因為即便長樂天之主已然隕落,祂的遺澤依舊照拂著神的子民。如果神希望一個人忘記,那他自然也不會記得?!?/p>
宋從心聽了這話,卻是思忖:“離開天蒼山的人,便會忘記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或許?!碧m因微微頷首,他道,“這些年來,離開天蒼山的人只會隱約記得自己去過,卻不會記得那里發(fā)生了什么。離開天蒼山的代價或許便是將記憶留在山里,因此漸漸的,山民要么一去不歸,要么便不會再去。到得今日,人們也已不清楚烏巴拉寨如今的樣子。”
“聽起來好像是什么世外桃源或是鬼神魔窟……”楚夭覺得有些瘆人,“但既然如你所說,雪山神女依舊庇佑著自己的子民,那為什么祂的子民還會改信其他神祇呢?蟄神,蟠龍神……我從來都沒聽過這個名號?!?/p>
“這我便不知道了?!碧m因緩緩道,“或許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知曉自己信奉的神明已經(jīng)隕落,也或許是因為其他的緣故,但——”
“欸等會兒?”東張西望的楚夭突然出聲,指著遠處道,“你們看,那里是不是有個人?”
宋從心和蘭因同時回頭朝著楚夭所指的方向望去,此時三人都行走在鐵索橋上,而在山崖對面的一塊山巖的背面,隱約能看見一角鮮紅的衣料。宋從心六識敏銳,她看得很清楚,那的確是一個人。那人背靠山巖,似乎想躲避風雪,但從對方身旁的積雪來看,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
宋從心顧不得藏拙,腳尖往橋上一點便縱身朝崖對岸飛掠而去,蘭因和楚夭也緊隨其后。
宋從心來到那個人的身邊,蹲下拂去對方身上的積雪,那是一位衣衫襤褸、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她的皮膚已經(jīng)微微僵硬,宋從心連忙試探她的鼻息,趴下覆在她的心口,值得慶幸的是,少女還有一絲微弱的心跳。
宋從心立時從行囊中取出皮襖將人團團一裹,而后便將烈陽草制成的香囊塞進皮襖之中。她將人抱起,轉頭對著趕來的兩名同伴說道:“人還有救,我們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生火燒水。”
“方才我看了,再過一座鐵索橋便有一處巖洞。”蘭因迅速接話道,“不能立刻烤火,先將人抱著緩慢回溫,避免血液回流?!?/p>
“糖和鹽都有。”楚夭也翻出了背包里的糖塊和青鹽。
三人也不多話,由宋從心抱著少女穿過鐵索橋,抵達了蘭因觀察周邊環(huán)境時發(fā)現(xiàn)的溶洞。這巖洞似乎是某種大型動物廢棄的巢穴,洞中隱隱能聞見皮毛的腥臭。宋從心進入巖洞后便走向最內里被風的角落,敞開皮襖將自己和少女團團一裹,解下自己外層的衣物,將對方捂在自己的懷里,揉搓她的肢體。蘭因生火取雪,燒開后放入適量的鹽和糖以待補充水分。楚夭則拿著搭建帳篷的粗布和釘錘,將不停漏風的洞口封了起來。
三人各司其職,倒也還算默契。直到一切安排妥當,蘭因端著裝有糖鹽水的搪瓷碗走過來時,少女的心跳才稍微恢復了些許。
凍僵的人會情不自禁地咬緊牙根,蘭因將糖鹽水以及一根竹管遞給宋從心。宋從心輕輕揉搓著少女凍僵的臉頰后,這才嘗試撬開她的唇舌,以竹管汲取些許的糖鹽水,小心翼翼地哺入少女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