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站在沙丘之上,看著遠處黑衣青年孤身一人便屠得沙匪人仰馬翻。那青年人分明已經(jīng)身負重傷,身上黑色的衣物都能看出血液沁染出來的深色痕跡。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沙匪們將他視作瀕死的獵物,如食腐的禿鷲般盤旋環(huán)繞,徘徊不去。畢竟依照盜匪的規(guī)矩,老大若是被外人殺死,誰為老大報仇,誰便是下一任的老大。
貪婪熏紅了沙匪們的眼睛,以至于他們沒有聽見死亡接近的聲音。
每當青年停下腳步之時,沙匪們便錯以為他已油盡燈枯有可乘之機,但當他們一擁而上意圖將人亂刀砍死之時,那凄艷的刀光便會悄無聲息吻上他們的脖頸。青年閑庭信步,狡猾得宛如一匹老狼。他拽著那根系掛著人心的繩索,時松時緊,不緊不慢地牽拉,便讓那些自詡為獵人的獵物興奮張狂地落入陷阱之中。等到沙匪們意識到情況不對,他們也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
宋從心沒有出手,只是在一旁靜默地看著。修行了這么多年的劍術,無論愿與不愿,她也已經(jīng)被熏陶成了這方面的大家。因此在看見對方的刀術與功法
青年名為“蘭因”,是位四海為家、沒有歸宿的刀客。
宋從心陪人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楚夭睡著之后她也沒有放下警惕心,而是在帳篷內(nèi)抱劍坐忘了一整晚。因此,當?shù)诙烨宄?,床上之人的呼吸韻律發(fā)生變化之時,宋從心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她眸光清明冷冽,不見半分倦意,就這么直直地撞入了另外一雙淡然純凈的眼睛。
宋從心本是想拔劍的,但看見這雙眼睛的瞬間卻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青年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偏頭望了過來。昨日未曾正面對上,因此宋從心并沒有發(fā)現(xiàn)青年竟生了一雙奇異的眼眸。光照之下,好似有銀色的流光在其眼中一閃而過,如同天山上無垢無塵的冰湖般澄凈清冽。
宋從心忍不住闔眼,當她再次望去時卻見對方半垂下了眼簾,那一閃而逝的銀光便好似她的錯覺。
那個昨日里sharen如麻、狡猾如狼的青年卻偏生有著一雙無垢無染的稚子之眼。他躺在草席中環(huán)顧了周圍一圈,之后便將平靜的眸光落在了宋從心的身上。他動了動手指,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被宋從心出聲警告道:“你最好還是躺著,莫要牽扯到傷處。”
青年聞言搖了搖頭,他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自己精瘦有力的小臂。他手臂上有一道新鮮的刀口,但一夜過去,那傷口竟然已經(jīng)彌合到僅剩一點瘡疤,而他似乎也已經(jīng)恢復了行動能力。這種強大的愈合能力絕非阿克夏所給的金瘡藥的功勞,那只可能是青年本身的體質(zhì)特殊了。
“你究竟是何人?”宋從心依照圖南的性情,蹙眉,顯露出些許的警惕與防備。
青年張了張嘴,卻沒能在第一時間發(fā)出聲音來。也不知是在沙漠中干渴了太久還是天生如此,他嗓音粗糲低啞得仿佛被火撩過。
“我名蘭因,孤虛無宿之人?!?/p>
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天有孤虛,地闕東南。孤虛者,謂“天之有缺”,某些地方的說法便是類似“天煞孤星”、“命中帶劫”之意,簡而言之便是會給周遭之人帶來不幸的煞星。
宋從心沒想到竟然有人這么稱呼自己,她眼角的余光瞥見楚夭已經(jīng)睡眼朦朧地從地上爬起,便也淡漠地扯開了這個話題:“我名圖南,昨日在沙匪的尸堆中找到了還活著的你,順路便把你帶了回來。商隊的主人阿克夏決定救你,為此付出了一袋水的代價。”
“知道,多謝?!碧m因并不多話,見宋從心掰扯清因果,便也淡然地頷首應下,倒也沒多說其他。
“今日還要行路,我去告知阿克夏一聲。你且在此不動?!彼螐男氖疽獬部搭櫼幌拢驳降资敲奘?,本身戰(zhàn)斗力也不弱。蘭因若是有什么異動,楚夭也完全能夠應付得來。
宋從心說完便徑自離開了帳篷去找阿克夏,正忙碌指揮商隊的阿克夏聽說昨日救回來的人已經(jīng)醒了,便也連忙跟過來查看。誰知他看見蘭因的第一眼時也是微微一愣,那雙眼睛確實讓人印象深刻。在短暫的交談之后,阿克夏同意蘭因跟他們商隊一起上路,等到離開沙漠之后再言其他。
排除了蘭因的危險性后,阿克夏在離開帳篷時找到了宋從心,詢問她蘭因的來路。
“他并非沙匪,但其武功路數(shù)卻似乎是殺手或是死士。”宋從心沒有隱瞞這點,楚夭“以貌取人”之說也僅僅只是以己度人,宋從心不會因為容貌之故便忽視對方的危險,“有何不妥嗎?”阿克夏昨夜還沒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今日反倒是表現(xiàn)得有些躊躇。
果不其然,阿克夏遲疑道:“……那雙眼睛??龋x士,對方那雙眼睛,在北地中被稱為‘琉璃目’,是天生具有佛性之人才有的特征。”
“天生具有佛性之人?”宋從心反問道。蘭因的眼眸在光照下會有些許銀澤,但不注意打量,便只會覺得此人不過是眼神格外清澈罷了。
“是的,據(jù)傳言,雪山神女曾經(jīng)為追隨自己的第一批祭司賜下過福澤,祝愿他們擁有不被塵世垢染的雙目。但后來隨著年代更迭,血脈稀薄淡去,天生擁有琉璃目的人便越來越少。但在某些地方,山民們?nèi)詴⑻焐鷵碛辛鹆康娜朔顬椤褡印??!卑⒖讼哪托牡亟忉尩?,“按理來說,繼承了這種特殊血脈的人在北地都備受尊崇,流落在外的,實在少之又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