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為何而來?”
“……抱歉,白日看見你離去時有點在意,后來去你家里時,我看見了你留給桑吉的家書?!彼螐男某聊毯蟊氵x擇坦然道,“受人之托,為山中詭事而來。具體所為何事不便告知,還請見諒。”
“你說話的的遣詞用句……你是中原人吧。你能來到這里,還有這般救人的能耐,你與那些‘朝圣者’不同,你不為長生而來。”干枯衰竭的老者眼眶中再次淌出了血淚來,“外來者,若你當(dāng)真、當(dāng)真有那般能耐,還請你,不,請您救救我的妻,我的兒,救救這個村寨中一無所知的百姓……求求您,求求您,我、我一無所有,只能這般卑微地懇求您……”
“我將盡我所能?!彼螐男霓粼诎⒔鸬男目谔?,修復(fù)他殘損的心脈,眼見著阿金是不打算停下了,宋從心干脆便問清楚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烏巴拉寨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蟠龍神賜予的長生,就是將你們變成這副模樣嗎?”
“神、神沒有一個好東西……”阿金痛苦地咯血,眼中的仇恨幾乎要滿溢出干瘦的眼眶,“雪山神女詛咒自己的子民,蟠龍神賜予比死更為可怕的長生??瓤?,您可知為何、為何村寨里的人都能長生不老,無病無災(zāi)地渡過一生?因為,他們都是在賒命啊?!?/p>
“賒命?”
“是啊,向神明賒命,身在紅塵,借來神國中無憂無慮的一生。等到時機將至之時,他們便會回到這里,回到神國,成為、成為——”
“成為,神國的子民?!蓖蝗?,宋從心身后突然響起了空靈稚嫩的聲音。
臉蛋瘦削得僅有巴掌大的拉則從宋從心身后探出頭來,她看著阿金凄慘的模樣,神色卻天真好奇:“你,為什么,哭泣?”
“大家,明明都,在一起?!?/p>
死寂一樣的沉默,空蕩蕩的窯洞里回蕩著少女的質(zhì)問,透著一絲殘忍荒唐的天真。
阿金已經(jīng)神光渙散的渾濁眼珠僵滯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他原以為那是眼前這位外來者的同伴,但當(dāng)他看清楚女孩的面容時,阿金卻突然瞳孔放大,發(fā)出了凄厲崩潰的嘶喊:“啊啊啊——你是、你是——!”
咔嗒。宋從心聽見了機關(guān)契合之時發(fā)出的聲音,她猛然抬頭,只見鐵索橋已經(jīng)與地道穩(wěn)穩(wěn)地連接在了一起。
拉則說過:膽心腸腎之時,髓之門可開。
宋從心也曾有過一瞬的困惑,為何這里的時辰要以《養(yǎng)生經(jīng)》來進行界定,而不是使用更加通俗易懂的子午寅丑。但在窯洞中間的機關(guān)開啟的瞬間,宋從心便明白了。
這窯洞內(nèi)會隨時辰轉(zhuǎn)動的直柱形機關(guān),模擬的是人的“骨”。
而那些橋底下不停流動的沙子,便是人骨中的“髓”。
長樂神殿是封閉的陵墓,為了不讓里面的東西跑出來,先人建設(shè)了這個機關(guān),藉由流沙掩蓋通往神殿內(nèi)部的門。外面的人可以進去,里面的東西卻出不來。無論是盜墓賊還是別的什么,從進入這座神殿開始,走的便是一條沒有歸途的絕路。
轟的一聲巨響。穹頂?shù)臏u輪朝四周旋轉(zhuǎn)開來,宋從心本以為那優(yōu)曇娑羅花的圖樣是一種壁畫,但直到這時才明白,那竟是一處填埋的機關(guān)。
流沙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失去重物壓制的機關(guān)上浮,牽動了控制鐵索橋的機關(guān)。鐵索橋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緊繃的鎖鏈也飛快地延長,這讓三人立足的石臺在頃刻間坍塌、下墜,朝著沙坑最中央的缺口處重重地落下。
電光火石間,宋從心完全來得及抽身離開,但她卻突然伸出手,將拉則與阿金摟抱入懷。
護體勁氣為兩人撐開一小方天地,近上百噸的沙子鋪天蓋地地落下,如同狂暴咆哮的巨獸,霎時便將三人吞入了更深不見底的黑暗。
……
卯時,天光微曦,大霧茫茫。
蘭因似有所感地抬頭,遠(yuǎn)眺著雪山所在的方向。他手中長刀染血,血滴如珠般滾滾而落,將刀尖所指的那片地染出了一片小小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