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君垂落的頭顱緩緩抬起,但與先前深邃幽藍(lán)的魂火不同,這次掠過眼眶的是一抹近似濃痰的猩紅。
咔嗒。神殿之外,詭霧籠罩的森林里傳來陣陣異響,窸窣聲不絕于耳。須臾,一只骨手破土而出,卻帶出一具遍布浮土苔蘚的甲胄。一具,兩具,三具,隨葬皇陵的人俑于冢中復(fù)活。祂們扭曲著肢體站起,沙土自骨骼與甲胄的罅隙中簌簌滑落,揚(yáng)起滾滾煙塵。
祂們眼眶空洞,神智全無,卻又在某一刻如聆綸音般,拖動(dòng)著沉重的步伐向神殿移行。祂們自四面八方而來,似將起的圍剿,又似無言的朝圣。
城隍自王座之上起身,血光作祂神瞳,戾氣擂如驚鼓。祂朝大殿外聚來的陰兵大軍走去,如信徒祈愿的那般,祂將喚來腥風(fēng)血雨,洗滌人間的不潔。
然而,一道纖細(xì)輕盈的身影,卻突然攔在了骨君面前。
“姜郎?!背餐蔷?,一滴欲墜不墜的淚掛在她的眼睫上,端得是凄然萬般,“你怎能輕視我的愛?”
“妖女!”正為城隍法王的降臨狂喜的信眾聞言,忍不住破口大罵,“君上慈悲,饒你一命。爾不識(shí)相退避,還想做什么?!”
楚夭充耳不聞,只是捂著自己的心口。她一口一口地汲取著空氣,但每一次吐息都像軟刀般凌遲著她的心。于是那墜在眼睫上的淚狼狽滑落,摻進(jìn)她痛到語不成句的低吟中:“……人世情愛,過眼云煙爾。但是,姜郎啊,你可曾見過我的心……?”
楚夭松開緊攥xiong口衣物的手,些許光亮漏出她的指縫。定睛一看,楚夭手里,竟托著一支約莫二指長、通透晶瑩的火燭。
【九州山河圖】
緘物:空無琉璃燭
一滴燃燒千年的人蠟的眼淚。
兩節(jié)三世輪回皆亡于母胎的嬰兒的指骨。
三兩磨得細(xì)細(xì)的長生天的花蕊,摻入神祇心頭血,便成此燭。
“燼滅光琉璃,扶諸世人苦。”
喜樂之道大禍主琉璃光世尊傳于后世的邪物之一,光世派鎮(zhèn)宗之寶。后被末代圣女煉化入體,光世派亦因此覆滅。
封存“貪婪”之咒言,從身上任取一物獻(xiàn)祭,從而獲取渴望之物。
欲望、思念、記憶、情愁、壽命,甚至身體、皮膚、血肉、臟器,皆可為其燃料。
楚夭幼年時(shí),被無知的父母與村民獻(xiàn)給了一個(gè)宣揚(yáng)“大喜樂、大自在、大欲天”的邪道教派,與其他同樣作為祭品的女孩一起參加所謂的“圣女擇撿”。
光世派的信眾相信,只有“十六歲以下,身著華服于刀尖起舞、烈火焚身亦笑顏如初”的女孩才能得到開山元祖的傳承,成為光世派的圣女。為此,他們不惜坑蒙拐騙,乃至強(qiáng)行bangjia,將所有他們認(rèn)為“有資質(zhì)”的女孩帶到琉璃光世尊的圓寂之所,迫她們接受世尊的擇撿以及傳道。
在那形如煉獄的崖洞中,有人在刀山上失足跌落,有人在火海中生生焚死……女孩的慘叫慟哭與圣樂隨奏,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被獻(xiàn)祭的上百名女孩中,只有楚夭遍體鱗傷、
體無完膚地闖進(jìn)墓室,從一具玉化的白骨手中,奪得了這件邪祟的緘物?;馉T融進(jìn)她的掌心,滲進(jìn)她的皮肉。當(dāng)她捧著圣物歸來時(shí),那些瘋執(zhí)的信眾狂喜下拜,甘愿尊她為主。
他們在笑,再無人哭。但那時(shí)的楚夭高舉火燭,點(diǎn)燃的卻是覆滅光世教的火。
這件被污染的冥器,本是一件邪物。
得此緘物,必將走上一條不斷獻(xiàn)祭自我的不歸路。而當(dāng)一個(gè)人燃盡所有時(shí),比死亡更可怖的寂滅便會(huì)悄然而至。
楚夭從光世派信徒臨死前的話語中得知,空無琉璃燭是開山元祖琉璃光世尊的法器,與之成配的還有一柄形似并蒂蓮的刀。并蒂刀可奪人所有,琉璃燭則焚燒所有,只要持有并蒂刀不斷奪人命數(shù),便可借琉璃燭走上無盡大道。只要燃料源源不斷,物主甚至能以凡人之身,比肩天神。
抓住緘物的瞬間,貪婪與渴求如洪水一般洶涌。楚夭渴望更多,貪求更多,緘物因此認(rèn)主。
楚夭奉上的
元黃天,絲織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