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話音剛落,忽而間好似感受到了一絲殺氣,她下意識地抬頭,卻突然對上師弟師妹們復雜的眼神與莫名顯得十分燦爛的笑臉。
“居然讓師姐記掛至今,真是老饕的福氣。”梁修微微一笑,“不過這點小事不勞煩師姐,我可以幫老饕?guī)煹馨才磐桩數(shù)?。?/p>
“納蘭家就有曾經(jīng)的宮廷御廚,一手宴席料理堪稱精絕?!奔{蘭清辭也笑,令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不過是一封信的事?!?/p>
應如是似乎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找個廚子而已,哪里就值得你親自下山去請了?你當我們是吃干飯的嗎?”
話不能這么說?。?!宋從心放下毛筆,據(jù)理據(jù)爭:“這畢竟是我自己做出的承諾,與宗門無關,不能為了我的一己之私而平添你們的工作。”
“師姐,別說了。”令滄海腦袋埋在厚厚的卷宗里,聲音沉悶,語帶顫抖,“給老饕?guī)煹芰魲l活路吧……!”
令滄海當初在九嬰之災中是和老饕劃為一組的,之后兩人也常有往來,因此關系還算不錯。
拂雪師姐如今在宗門內(nèi)聲望盛極,內(nèi)門外門不知道有多少弟子擠破腦袋都想拜入拂雪師姐名下。這要是給人知道拂雪師姐閉關兩年后,出關的
太素山與太初山之間的距離并不遙遠,兩座浮空島嶼之間的山脈相連,即便是初出茅廬的御劍新手也能在小半個時辰內(nèi)跑一個來回。
但是已經(jīng)能在修真界中被喊一聲“元嬰老祖”的宋從心卻沒有選擇凌虛御空,而是選擇了徒步行進。她從自己親手栽種的花海中取了最嬌艷的幾蔟,扎成一大束后抱在懷里,在漫山遍野燦爛的暉光中慢慢地走著。
太初山與太素山上只有他們師徒二人,除了偶爾過來串門的長老與忙碌各種俗務的奉劍者,宋從心并不擔心會撞見不認識的人。她以雙腿丈量著腳下的土地,任由流云拂過她的衣袂與發(fā)頂。這些年她一直到處奔波,往來匆匆,此時腳踏實地行路的感覺竟有幾分陌生與遙遠。
在踏上太初山的土地前,宋從心捧著花,默默地站在原地躊躇猶豫了剎那。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是否能被稱之為“近鄉(xiāng)情怯”。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心中思考著一會兒拜見師尊后應該說些什么。她的問候,她的致歉,她的困惑。應該先向師尊行禮還是先遞出手中的花?宋從心思考著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但當她走到一個山坡前,正要抬頭向上時,卻發(fā)現(xiàn)山坡之上出現(xiàn)了一道頎長的人影。
同樣是一身白衣,穿在宋從心身上就像覆了一層白雪,穿在那人身上卻仿佛披了一身晨曦。
他大抵是不耐煩在府內(nèi)靜坐等待了,因此在宋從心踏入山門的
明塵上仙記得過去的所有,那些被歷史湮沒的,被邪道抹除的,本不該被世人所遺忘的。
“只要不被遺忘,就仍然存在著。”
在宋從心的前世,這或許只是一句無可奈何之下用來自我安慰的欺人之語。但在此世,謝秀衣已經(jīng)向宋從心證明了這是再真實不過的天道至理——只要世人并未忘記宣白鳳之名,這個名字便會與咸臨國運以及無數(shù)人的命運相系。而也正是因為謝秀衣成為了緊系宣白鳳的繩索,苦剎之地中的宣白鳳才能抓住那一線渺茫的生機,以萬民天佑之術護持自己與十萬大軍的靈魂不散,最終得以離開苦剎,重入輪回。
志不為篡,實不可改,銘記可以讓許多事情留存本質(zhì)而不被外力所扭曲。
此世萬千生靈的命魂皆如溯流漂泊的浮苔,唯有被人銘記,祂們才能像植物一樣根植于這片大
地。而與之相對的,神州大陸也會因為這些根生其上的靈魂而越發(fā)堅固穩(wěn)定。當外道無法動搖神州根基之時,祂們祈求的神便也越無法降臨于這片大地。
明塵上仙記得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塊被銘刻了歷史與文明的碑石。
而后,在一個天光正好的晴日,他將自己銘記的一切細細地說予后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