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司命刀時,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宋從心的手指輕輕撫過雕像底座上的碑文,寥寥百字,顯然說不盡她們的一生。
“是啊,有時候確實(shí)想不明白,軍師到底在想什么?!?/p>
宋從心有些出神之時,身旁卻突然有人贊許似的附和她的話。她偏頭朝一旁望去,卻看見一位身穿錦衣的少年人正站在宣白鳳的青銅像前,舉著三炷香拜了又拜,最后恭恭敬敬地將香chajin了香火爐。
做完這些,少年回過身來,他身如青松,笑如朗月,語氣溫和地道:“姑娘也是來拜祭軍師的嗎?”
“……”宋從心沒料到自己的自言自語會被別人聽去,而對方不僅沒有把她的話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反而還坦蕩大方地出言搭訕,這對于社恐而言著實(shí)不是那么友好。無奈之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微微頷首,道:“不過是來見見故人罷了?!?/p>
“故人嗎?”少年似乎有些詫異地?fù)P眉,隨即又是一笑,“不知姑娘的故人是何處人士?在下乃京城原住民,對英澤陵園還是較為悉知的?!?/p>
宋從心沉默無言,她心想,你能不悉知嗎?你身上的龍氣簡直藏都藏不住了。
“不必,我——”莫可奈何之下,宋從心轉(zhuǎn)過身來正想婉拒,然而當(dāng)她冷不丁地對上少年的面容時,尚未出口的話語卻是猛然一頓。
“姑娘?”少年手中持香,那笑容著實(shí)讓人感到眼熟。
但比起那酷似謝秀衣的笑容,少年手背上若隱若現(xiàn)的三葉金印才更令人惶恐。
宋從心:“……”
救命。原來那個步子邁得太大的莽夫竟是我自己嗎?
“大同”之道早在千年前便已有雛形,咸臨先祖忠于此道,興太祖宣白鳳為此鋪平了前路。
但真正做到令行合一、喊出口號,卻是最近才有的事。
巧了不是,白玉京和太虛宮的開放也是最近才有的事。
宋從心忍著層層上涌的心虛之感,配合對方的搭訕客套順便套了一下話。在檢查過對方的靈魂與肉身之后,宋從心可以確定眼前這位少帝是土生土長的土著,而不是不知從哪里來的奪舍了他人身軀的穿越者。但她不僅沒能放下心來,反而心臟隱隱提到了嗓子眼上。
雖然天書曾經(jīng)確實(shí)跟宋從心說過自己是“一切知識之河最終交織匯聚之所”,但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指的是可以“提取歸納所有人類腦海中的知識”的意思嗎?不過仔細(xì)思考一下倒也不算太過意外,畢竟那些早已失傳的秘籍肯定是沒能以文字的方式流傳下來。天書也不知道已經(jīng)存在了多久,這才能做到將神州大陸上發(fā)生過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但……這樣一來,興國發(fā)生的所有變化莫非都是她建設(shè)白玉京所帶來的蝴蝶效應(yīng)了嗎?
“興國風(fēng)俗與別處大有不同?!彼螐男臎Q定試探一下這位少帝的想法,好在面具掩蓋了她所有的表情,讓他人無
法通過察言觀色來獲悉她的想法,“禮崩樂壞,綱常掃地,全無上下尊卑之分。身為外民,初入此地,這一路上的見聞著實(shí)讓人觸目驚心。本以為一統(tǒng)幽州的天承帝該是何等英明神武之君,卻不想原是這等離經(jīng)叛道之輩?!?/p>
宋從心竭力扮演一個刻薄的老古板,說出來的話辛辣得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生氣。但走在她身旁的少年卻像是在聽與自身無關(guān)的評價一般,面上甚至還帶著悠然的笑意:“陛下本就是蒙承上代遺澤的少年人,自然稱不上英明神武?!?/p>
“英雄所見略同。”宋從心做出欣賞之態(tài),“有改天換日的少年意氣是好事,但步子邁得太大只會成為世人眼中的瘋子。君主治國終究還是要以當(dāng)下為重,不顧今朝,何來明夕。你說對否?”
“是極,是極?!鄙倌晡⑿︻h首,那笑容溫和文雅,增一分則過,少一分則冷,稍稍彎起的眼眸燦若星辰,“但依在下之見,天承帝之所為也不過是將幽州百姓捏合于一體,將自己的立身之基置與百姓同在,將國與國之間的隔閡改換成貴與民之間的沖突。這對于國土兼并以及融合而言可謂是大有可為,閣下既然已經(jīng)見識了一路,那應(yīng)當(dāng)也有所體悟才對。”
“你便不憂心得罪世家貴族嗎?”眼見著眼前之人不打算裝了,宋從心便也直白地發(fā)問道,“亂世之中,任何一家富戶鄉(xiāng)紳都能依靠糧食拉起一隊兵馬。即便你貴為君王,朝堂之上你依舊需要貴族世家出身的臣子為你做事。我并非說你的道途是錯的,但你是否有背棄現(xiàn)有一切鐵律的決心?任由那些世家貴族咒罵你是‘賤民皇帝’,而這一切又會不會操之過急?”
“我本也與庶民百姓無二,若非母親將我與妹妹從戰(zhàn)場中撿回來,如今我和妹妹也不過是亂世如山白骨中的其中一具?!鄙倌晟裆届o,“這怎能算是咒罵?一個國家九成以上的人口與所占不過一成的貴族,要站哪一方難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短期之內(nèi)或許有所掣肘,但以長遠(yuǎn)的目光來看,這對國家而言是最好的抉擇。至于依仗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