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宋從心說完,兩人便往回走了,他們在沿海的沙灘上留下了一條蜿蜒的足跡,回程的路同樣漫長,兩人從日落西山走入茫茫夜色,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直到重溟城的燈塔亮起,直到海民們舉著燈盞來到海邊,他們成群,結(jié)伴同往。每個人的手中都捧著涂了某種防水紅漆的紙船,紙船中間放著一小截魚油凝成的燭,只待來到海邊,便將船上的蠟燭點亮。
出人意料的是,來到海邊的海民超乎尋常的多,漫長的海岸線上聚滿了人?;蛟S正如佛門所說的那般,飽經(jīng)傷痛的海民們不需要歡慶災(zāi)難的離去,而是需要一個撫慰心靈的儀式。
他們用粗糙黝黑的手折好紙船,認(rèn)真且虔誠地將蠟燭點亮?;鸸饬疗鹬畷r,眼角亦是滾燙,布滿瘡痍的心臟也仿佛感受到了暖。
恰好今夜月明風(fēng)清,恰好此時正是退潮。
海民們看著那小小的船只浮在水面上,承載著點點微弱的火光,它們隨著潮水一點點地遠去,東倒西歪,好幾次都險些翻倒。海民們看得心驚膽顫,一會兒憂心燭火會被海浪撲滅,一會兒又擔(dān)心紙船傾斜歪倒。
他們的眼中映著自己放下的那點點燭光,看著紙船顫悠悠地飄遠,不知為何竟心里一酸。
“喂——!大哥和阿爹欸!你們?nèi)羰强吹竭@船,記得爬上去,拉緊風(fēng)帆啊——!”
一名約莫及笄之年的少女抬手掩在嘴邊,朝著大海發(fā)出吶喊。
海民們被這一聲喊叫喚回了心神,抬頭,卻見自己悠悠遠去的紙船并不孤單,連綿的海水已被無盡的火光照亮。
那乘風(fēng)破浪,千帆遠去的景象,與他們揚帆起航的每一天是何其的相像?
“對耶——!拉緊帆,搖起槳,使?jié)M舵,上漁罟嘍——!”
眼淚奪眶而出,海民們啞著嗓音對著大海吶喊,就仿佛那些遠去的英靈只是乘著海風(fēng),再一次遠航。
【
弈秋,藥王宗內(nèi)門弟子,骨齡未滿百歲,已是靈寂期修士,在修真界中完全可以被稱上一句“少年英杰”。
藥王宗正如其名,是一個主修丹道與醫(yī)道的宗門。雖然在上清界中算得上聲名顯赫,于岐黃之道上也能跟東華山打出個南北雌雄。然而,一個道統(tǒng)較為偏科的宗門注定是無法發(fā)展為一線大宗的,因為一線宗門除
了庇佑九州以外還有教化眾生的職責(zé)所在。雖說不一定像無極道門那樣海納百川,但至少也要有七八個道統(tǒng)的傳承,才能成為被正道認(rèn)可的一線宗門。
話雖如此,但弈秋一直覺得自己比之大宗門的弟子也不差什么。他有這想法倒不是因為矜驕,而是百歲的靈寂期修士確實稱得上天資出眾。在年輕一代中,弈秋覺得除了無極道門湛玄、姜家姜恒常以及其他幾個根本就是天道送來打擊世人的鬼才以外,他完全可以站在首列。
——直到今天。
“聽說了嗎?這次天景雅集,無極道門那位已經(jīng)許久不出世的主殿都來了,據(jù)說是要公布自己的親傳?!?/p>
“嘶,那位千百年來都不曾收徒的‘天下師’?不是說他不收弟子,因為教化眾生是魁首之責(zé)嗎?”
“許是那位親傳天資驚人,所以連明塵上仙都生出了愛才之心吧……”
“能有多驚人……?那位連純陽道體都看不上啊?!?/p>
是啊,能有多驚人?弈秋心想,修真界這千年來也不是沒出過天縱之才,什么純陰純陽道體,甚至是沒有名師指導(dǎo)也能頓悟己道的怪才。但從來都不見正道魁首對誰另眼相待,那位云上人就仿佛真的是天仙化人一般,是一個世人心中天道守常的標(biāo)桿,沒有他念,也沒有私心。
可這樣的云上人,卻突然有一天收了親傳。這怎能不讓人心生好奇呢?
十年一度的天景雅集,對于年輕一代的修士而言就是一個見見世面、交交好友的場所。弈秋之所以會來天景雅集也是為了帶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愛人楚夭過來散散心,想打聽一些有趣的事情讓她笑一笑。他的愛人有著春花秋月般美麗的容顏,然而比起哀愁,他更想看見她的笑臉。
這也是弈秋絲毫不為自己橫刀奪愛之舉感到虧心的緣由,在他看來,讓愛侶空等三年令她失去笑顏的步青山還不如死在秘境里面。
初衷只是談?wù)剳賽鄣霓那锊]有料到,之后發(fā)生在天景雅集上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