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的婚禮很熱鬧,大概這是因為這算得上是村寨之中為數(shù)不多的喜事了。
烏巴拉寨的寨民們生活康順,自給自足,生活沒有多大的波瀾起伏,這也就導(dǎo)致他們的物欲極低。若是像宋從心前世的街頭采訪一樣挨個詢問村寨中的寨民“你幸福嗎”,那十個人里必然有九個回答“我很幸?!薄?/p>
因此,村寨內(nèi)的喜事對于烏巴拉寨而言也算是“與眾不同的日子”。幾乎是大清早的,宋從心等人便聽見了村寨中傳出來的鑼鼓之聲。寨民們紛紛換上自己家中最鮮艷喜慶的衣服,一大早便跑到山坡上采摘將要送給新人的鮮花,熱鬧得仿佛要過年一樣。
身為暫時居住在村寨中的客人,宋從心幾人想要湊熱鬧自然不會被拒絕。贈予新人的禮物只需從貨物中挑選幾樣胭脂與銀飾,雖然以烏巴拉寨的熱情好客來看,即便他們什么禮物都不帶也不會被拒之門外,但宋從心還是認(rèn)真挑選了幾樣
出來。
看著兩位新人靦腆喜悅的笑臉時,站在人群中的宋從心感覺自己也挺虛偽的。她分明清楚自己幾人的到來就是為了打破眼前這幻夢一般平靜的美好的,但她卻還能站在這里,以看似真心實意的姿態(tài)為新人送上祝福。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來摧毀這一切的。
“神子大人來了!”
遠(yuǎn)處的人群中傳來了一聲孩童的吆喝,千呼萬喚的,萬眾矚目的,那位只存在于寨民口中的神子終于出現(xiàn)了。
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散開,寨民們躬身屈膝,在道路兩側(cè)跪下,雙手合掌自頂、額、xiong拱揖三次,最后匍匐于地。這通常是覷見活佛神像或是拜謁長者的禮節(jié)。宋從心這樣的外地人倒是不必如此,只需脫帽鞠躬施禮便足夠了。
宋從心最先看見的是幾名緩步而來的身穿土黃色袈裟、神情嚴(yán)肅莊重的僧侶,他們低垂著眼簾,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默念著佛語。之后,緊隨其后而來的是四名身材魁梧、衣飾也偏向短打的武僧,他們肩上扛著一個掛滿綢緞與流蘇的軟轎,上面坐著一個人。
其實
這話聽起來,祂好似早已預(yù)知了自己的死亡,因此提前讓子民為自己修造了陵墓一樣。
神子江央所說的一切,讓烏巴拉寨這個巨大的謎團(tuán)陷入了更深的濃霧與迷障之中。神子江央會回答世人的一切困惑,但若是身在局中的人都理不清楚脈絡(luò),神子便會閉口不語。面對一樽沒有喜怒與傷悲的佛像,即便是宋從心也只能暫時退居一射之地。
不過在離開之前,宋從心還有一個未解的謎題:“烏巴拉寨中,是否曾經(jīng)供奉過活女神?”
宋從心不問現(xiàn)在,而問過去。神子江央睜開眼睛,語氣毫無起伏:“并無。”
“神子可有家人?”
“并無?!?/p>
“我明白了?!彼螐男霓D(zhuǎn)身離開,“感謝您?!?/p>
三人離開大殿之時,靜候在外間的僧侶便為三人引路,委婉地表達(dá)并沒有讓他們在佛塔中停留的打算。待得來到寺院的大門外,僧侶才從懷中取出一塊系了紅線的木牌,遞給宋從心道:“神子有言,若有困惑,佛門自開。”
三人一無所獲地下山了,楚夭對此可謂是一頭霧水,她看著身旁心事重重的兩名同伴,遲疑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話語道:“那個……方才神子是在說謊嗎?”
“他沒有說謊,若是他有意隱瞞,沉默即可,不必再自尋煩惱?!彼螐男膿u了搖頭,“我問他只是為了確認(rèn)一件事。”
“確認(rèn)什么?”楚夭納悶道。
“確認(rèn)‘活女神’并非明面上的存在。”宋從心平靜道,“烏巴拉寨中的寨民們只知神子而不知活女神,神子江央也否認(rèn)了烏巴拉寨曾經(jīng)‘供奉’過活女神?!笔欠裾J(rèn)“供奉”,而非村子里沒有。
神子江央否認(rèn)烏巴拉寨供奉活女神意味著兩種可能,一是神子江央并不是他們所要找的人,他對村寨中的一切并不明了,或者說,不完全明了;另一種可能則是烏巴拉寨確實沒有供奉活女神,那么目前被放在明面上供奉的神子,其身后所代表的與拉則口中所言的恐怕不是同一位神。
——神明告訴江央他們的來意;神明告訴拉則罪惡會被洗去。
這冥冥之中在背后作祟的,究竟是哪一位神明?
“……你們先回去,我需要去村寨中一趟,有件事比較在意?!睆纳缴舷聛碇螅爝呉咽菤堦栂蛲?,將人身后的影子拉拽得斜長。宋從心心里掛念著一件事,轉(zhuǎn)身步子便朝著村寨行去:“我想去阿金家里看看,去去就回。”
“天快黑了,你可要早些回來??!”
這些天里三人也并不是一直都一起行動的,為了更高的效率,三人經(jīng)常兵分各路四處探索情報。因此對于宋從心的離開,楚夭只是叮囑了一聲,蘭因倒是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卻沒有阻止她的行動。以宋從心的腳程,深夜之前回來是綽綽有余的。
宋從心折道前往了村寨,烏巴拉寨中的寨民們將成親視作建立新家,因此桑吉與自己的妻子搬去了新房。原先的房子中便僅剩阿金一人了,宋從心穿過香花猶在的街道,席卷著滿袖暮風(fēng)。她找到了阿金的住所,卻沒有從里間捕捉到任何的氣息,這讓她心里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