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避似的垂下了視線,看著他伸到她面前的這只右手,少年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而修長,掌心和指肚上長年握住兵器的位置磨出了點薄繭。白榆不知怎的又覺得別扭,正當她想再別過頭去的時候,忽然聽哪吒又接著問道。
“現(xiàn)在愿意與我一同回去么?”
白榆差一點就答應(yīng)了他。
……差一點。
美色當前,又是那樣一番真情實意的勸說,她的心智的確因此而產(chǎn)生了不止一丁半點的動搖,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把手放上去,答應(yīng)的話也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白榆愣愣地盯著哪吒伸在她面前始終沒有收回去的手,放在腿上的右手手指緊了緊,掐入了掌心。
“我……”
她吞咽了一下,發(fā)現(xiàn)喉嚨有點干澀。
“恐怕我……現(xiàn)在還不能答應(yīng),容我再想想吧?!?/p>
白榆聽見哪吒輕輕地嘆了口氣,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他表情之中多少有些失望,然而正當她心虛地準備收回視線時,他正巧望過來,兩人眼神相撞,哪吒似乎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那抹失望轉(zhuǎn)瞬即逝,取而代之地又露出了與之前有些相似的笑意。
“也罷,”他道,給了白榆一個臺階下,“畢竟也足有三百年了,本來也沒指著你這么快就答應(yīng),我會等你改變主意的。”
在那之后,他便就此告辭,留著白榆一個人還坐在桌前,對著對面空無一人的作為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她趁著沒人,長出一口氣,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好險啊剛才。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白榆總覺得剛才哪吒伸出手來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忽然停了下來,短暫而又漫長的幾秒之后才終于恢復(fù)了原先的節(jié)奏。
她原本的想法,是打死都不愿意跟著哪吒回去天庭的,那邊規(guī)矩又多,又沒什么歡迎她的人,跟著回去不是自取其辱嗎。相較于此,還不如就在人間為妖,雖說亂世難以保全自己……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現(xiàn)在不是也能一點點得到老鼠精的力量了嗎,怎么看都是這邊更加自由且不至于那么束手束腳的。
還有另外一點。
就算得到了一部分原屬于老鼠精的記憶,她從來也就只是白榆,如今奪了老鼠精的舍,雖不是沒想過要擔(dān)負起對方的責(zé)任活下去,可一方面老鼠精先前奪了那么好些人的性命,要說是罪大惡極也不是說不通的,另一方面,這責(zé)任實在是太過沉重,她也不確定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到底該怎么辦啊……”
白榆自言自語地嘆息道,抬手想一拍桌,忽然想起那把被她拍掉了扶手的椅子,訕訕地又把手放了回去。不過,當她側(cè)過頭去的時候,看見了仍然掛在墻上的那兩把長劍。
那么不如就來試試吧,也索性借此發(fā)泄一下好了,白榆這么想著,將那雙劍從墻上取了下來。
事實證明,即便是沒有老鼠精本身的記憶,這具身體對于這兵器和招數(shù)還是有一定的身體記憶的。
起初白榆真的只是在院落中央做著簡單又毫無章法的劈砍動作——當然,她也沒忘了提前屏退左右,并仔細觀察好周圍到底有沒有人在暗中窺視,一面是以防就像那日在比丘國那只烏鴉那樣遠遠監(jiān)視之類的情況發(fā)生,另一面是被人看到自己這么做實在是太傻了——但漸漸地,當白榆閉上眼睛時,她開始能從其中感受到一絲熟悉感。
事實上,這時候距她握起劍開始已經(jīng)過了不少時間,她也能感覺到胳膊上傳來的酸痛,然而這靈光一現(xiàn)似的感覺給了她相當大的鼓舞。白榆也顧不上雙臂的僵硬了,動作變得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起來。不到半個時辰以后,她已然不止是依靠著身體記憶,而是借著漸漸從腦海深處涌現(xiàn)出來的劍招在操練了。
直到無底洞內(nèi)的天色漸晚,白榆才終于停了下來,她抹了一把額頭,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根本沒出多少汗,不由得暗自感嘆修煉了三百年——不,肯定遠遠不止——這身體素質(zhì)就是不一樣。
這下白榆算是終于摸到了門道,接下來的數(shù)天,她閉門誰都不見,把時間都花費在了練劍上,這么下來也算是小有所成。與她得到的記憶與從其中感受到的相對比,白榆覺得這離老鼠精原有的水平雖還有距離,但光憑劍招的熟練程度大概已經(jīng)不相上下了,于是便取消了先前下過的禁令,以往人員怎么出入,現(xiàn)在一并照常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