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自問他是否牽掛這個義妹,始終沒得到明確的答案,若是說牽掛,這三百來年只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不聞不問似乎也說不過去;可若說全沒有放在心上,他和他那個干脆把此事拋到腦后忘得一干二凈的父王相比好像還是好了一點的。
三百年前佛祖安排金鼻白毛老鼠精認他和父王為義兄與義父之時,哪吒只當這是掛名的成分更重,更何況有父王在前,也用不著他去擔什么教導(dǎo)的責任。之后也沒有產(chǎn)生任何水花,他只道事情到此便結(jié)束了,直到偶然被人點撥,意識到當年事情可能有異,這才想起去問問他父王。
這不問倒還好,一問反而引起了爭執(zhí),到了最后哪吒干脆一氣之下發(fā)了話要將這個“義妹”帶回,這也成功激怒了李靖,父子倆就此不歡而散。不過哪吒倒是不怎么在乎李靖的想法到底如何,只是,他可沒有話都說出口去了還不去做的道理。
更何況想到什么便去做,這才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人間消磨上個幾日既不耽誤正事也不費功夫,倒也沒什么不可。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便找到了這陷空山無底洞,一路上對其所作所為也有所耳聞,更知其自從下界便改了名喚作“地涌夫人”。這使得哪吒不由得多了點微妙的不屑心理,但換個角度想想,這未嘗不是他與父王當初教導(dǎo)的缺失,如此這般倒也覺得自己非得做點什么來挽回這過失不可了。
如果說這時他還是在為自己的一時意氣而行動,到真見到他那在名義上都可能不算是的“義妹”之后,哪吒才真有了點實感。
他原本以為這么久以來,又是在發(fā)生了那種事的情況下,再見到他時,對方一定會有所不滿,哪料得那“義妹”竟是那等態(tài)度。
接下來的相處間,她也未曾提到過當年發(fā)生的事情,若不是哪吒已經(jīng)從李靖那里盤問到了她那時的態(tài)度,他還真要以為她早就將其置之度外了。與此同時,就算是哪吒的內(nèi)心也有所松動,他終于開始真正有點將她視為接近于家人的存在了。
起先原本只是出于賭氣而甚至有點要將對方強行帶回的哪吒意識到了自己的疏漏,開始考慮起了對方是否真的愿意……這種事情。
然而問題并不限于此。
他家中連他一共兄弟三人,大哥金吒如今是為如來佛祖的前部護法,二哥木叉則為觀音菩薩的弟子惠岸行者。其實倒還有個親妹妹名喚貞英,只是還不過七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也就是說,曾降九十六洞妖魔的三壇海會大神哪吒三太子殿下,其實并不清楚該如何和早已成人的作為“義妹”的“年輕女子”相處。
留在無底洞可以說是一時興起的沖動之舉,這也同時使得哪吒陷入了一種有點尷尬的境地,但盡管如此,他還是試著以一名兄長的身份來開誠布公地和對方談一談他此次前來的目的。令他算是松了一口氣的是,在他提及那件往事的時候,未見她有什么過激的情緒反應(yīng)。
可惜這讓他難免失了點冷靜,直到收回手來時才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唐突之舉,雖看對方并未介意此番舉動,接下來幾日卻也閉門不出、拒不見客。哪吒觀她言行心知自己說辭確實起到了效果,不然憑他那性子怕是早就甩手走人,不過,他確實也隱隱意識到,堅持留在這里恐怕不僅是因為只是覺得奏了效這么簡單。
從這一番接觸便可以看出,即便是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時間,就算依然做出了那等奪人性命的行徑,其也還算是一心向善。
直到這時,哪吒才真切地體會到他需要做些什么,以及他能做些什么。于是他便在聽聞了禁令解除的消息后,第一時間趕到那邊。
——然后,在聽到對方親口表達了自己的意愿后,由于一時的欣喜喝下了那杯茶。
對于哪吒這樣的神仙而言,除了偶爾服用一些丹藥或是蟠桃會這樣的場合之外,飲食根本就是不必要的事情,他甚至不記得上次喝茶是什么時候。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的印象,這茶水的味道平淡無奇,偏偏在須臾之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
一股邪火就逆著那茶水流下去的方向涌了上來,頃刻間席卷了哪吒的理智。
只不過一個晃神,他竟然險些要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他牙關(guān)緊咬,方才把茶杯放回桌上的那手無意識地在面前死死攥了起來,試圖借此喚回些許意識。
偏偏就在這時,他聽見坐在對面的人開了口。
“哥……”她語氣有些遲疑,然而這聲音于現(xiàn)在的哪吒而言從各方面來說都有些不妙,“你怎么了?”
哪吒暗自運起了功力,試圖將那股邪火生生壓下去,可不知怎的,兩相沖撞的時候反倒是將其激得更旺盛了些。
……是她干的嗎?
哪吒只稍稍一瞥就否認了這個猜測,他識人的眼光并無疏漏,那驚愕的樣子不似作偽。
但是為什么中了藥的就只有他……?
“不。”
他有點困難地強自壓著那沖動,事到如今哪吒也大致猜得出加在茶里的到底是什么了,只是這藥效竟然如此強勁,要是放在以往他是絕對不會料想得到的,更何況這還是在他們二人獨處時下藥,下藥者著實是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