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起身,騎鳥飛向北海真神。王亦君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駕鳥朝著海神戰(zhàn)車急速沖去。
蒼龍角悲涼凄切,越來越響,王亦君心中狂跳,險些要蹦出嗓子眼來。將近戰(zhàn)車之時,按捺不住激動欲爆的心情,足尖一點,急不可待地朝著戰(zhàn)車半啟的廂門掠去。方至廂門,號角匆停。突聽“嗤嗤”輕響,銀光錯舞,寒氣襲人。
王亦君心中大凜,立知不妙,護體真氣蓬然爆放,雙足一緊,似已被什么極為堅韌之物纏住。目光及處,卻見萬千銀絲從戰(zhàn)車底部繽紛沖出,順著自己足踝急速朝上繚繞纏縛。大暍一聲,斷劍電舞,急速旋劈。豈料那些銀絲雖然細如發(fā)絲,卻極為柔韌,隨著劍鋒拉扯回旋,始終不斷。
只聽一個女子吃吃輕笑道:“好人,進來吧!”腳下一緊,身下由己地沖入戰(zhàn)車廂內(nèi),重重地撞在堅硬的廂壁上?!翱镟ァ?,廂門立時關閉?!班袜汀边B響,白絲飛舞,剎那間王亦君周身已被緊緊纏縛。寒氣大盛,眼花繚亂,無數(shù)銀白色蜂刺似的怪劍將他周身要穴盡數(shù)抵住。
車中燈光搖曳,刺眼之極。凝神望去,那些持劍之人竟是身高不足三尺的小精怪,玄衣黑頭,眼睛豎長,撲眨撲眨,冷冰冰地望著他。
那女子輕笑道:“好人,別亂動,這些魅人刁壞得緊,一不留神就會要了你的小命哩!”香風撲面,一張俏臉撲入眼簾。彩巾纏頭,珠貝搖曳,瓜子臉,柳葉眉,眼如彎彎明月,笑吟吟地望著王亦君,左手纖指輕輕地纏繞著纏頭垂帶,卻是素不相識的嬌麗美人。
王亦君一心想見雨師妾,其情渴切,一不留神,竟陰溝翻船,中了這些精怪之道:心下又是滑稽又是著惱,哈哈笑道:“姑娘說話真風趣,就憑這些小怪物也能螫死人嗎?”眾魅人大怒,黑臉通紅,豎目險些凸了出來,厲聲尖叫,數(shù)十只刺劍一齊朝他扎去。
王亦君哈哈大笑,腹內(nèi)定海神珠急速飛旋,碧光破體怒放。眾魅人怪叫迭聲,被他真氣震得四下拋飛,撞在四壁紛紛暈厥。雙臂一振,身體趁勢逆向急旋,剎那之間便轉(zhuǎn)了數(shù)百余圈,驀地從白絲中竄了出來,螺旋翻身,穩(wěn)穩(wěn)地站在車廂內(nèi)。
目光四掃,車廂對角圍坐了二十余個女子,蜷縮顫抖,怯生生地望著他,手腕腳踝均鎖著粗大的玄冰鐵鏈,叮當脆響,乍一望去,并無他朝思暮想的雨師妾:心中登時大為失望。
那女子驚咦一聲,撫掌格格笑道:“好俊的身手!果然是少見的尤物,難怪龍女甘心為你而死呢!”王亦君聞言大震,脫口道:“你說什么!”那女子月牙眼秋波蕩漾,左右環(huán)顧,神秘兮兮地低聲道:“你還不知道嗎?龍女雨師妾為了你忤逆燭真神,已經(jīng)被賜死啦!”
王亦君耳中轟然,如被焦雷所劈,腦中空白一片,猛地朝后退了數(shù)步,怔怔不語。突地哈哈長笑道:“妖女,又想用奸計騙我上當嗎?”那女子嫣然道:“拘纓國主從不騙人,更舍不得騙你這般俊俏的好人。”
王亦君心中一凜,原來這女子竟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北荒拘纓國國主歐絲之野!拘纓國乃是北荒一個頗為神秘的小國,國人頭纏彩巾,喜以手指纏繞垂曳的帽纓。蓋因纏頭彩巾中藏有諸多毒蟲蠱物,每次拖拽帽纓,便是放蠱施毒,殺人于無形。
這歐絲之野原是一無名棄嬰,當年拘纓國王路過北荒無枝桑樹時,見她被遺棄于荒野,不哭而笑,大感奇怪;又見她冰雪可愛,頗為喜歡,遂收為養(yǎng)女,取名為歐絲之野。此女姿容嬌艷,笑靨如花:心腸卻毒如蛇蝎,十三歲時便殺人無數(shù);蠱術(shù)、毒術(shù)與九尾狐晏紫蘇幾在伯仲之間。后因與龍女雨師妾爭寵失敗,被燭真神賜與雙頭老祖為妾,成為老祖最為寵愛的奴妾。雙頭老祖凌虐殺人的刁毒法子,據(jù)說大半便是出自她的櫻桃小口。
此女對雨師妾恨之入骨,是以雨師妾死訊出自她口,倒未必可信。他們適才必是瞧見自己吹奏“金石裂浪曲”,猜著自己身份,是以故出此言,讓自己方寸大亂,束手就擒。想到此處,王亦君心中稍定。念力采掃,周身并無中毒異樣,哈哈笑道:“國王也是如此美貌,想必不會騙人?!?/p>
歐絲之野雙靨暈紅,輕啐道:“還以為你是個乖孩子,沒想到也是個輕薄小子?!泵难廴缃z,直勾勾地望著他,啞聲道:“小色鬼,我便遂你的愿吧!”素手一抽,衣帶飛舞,彩裳如云飄散,赤條條地站在王亦君眼前。
王亦君微吃一驚,扭過頭去。匆聽“哧哧”激響,無數(shù)銳氣怒射而來。心下大凜,氣隨意生,蓬然自放。
“噗噗”輕響,萬千暗器、細針撞著碧翠色的護體光弧登時四下反彈而出,“咄咄”之聲大作,紛紛射沒車廂硬壁。十幾個魅人尚自昏迷,突中毒針,身登時變得漆黑如焦碳,七竅流血,頃刻間化為一灘膿水。
“乖,讓姐姐抱抱?!睔W絲之野身影疾閃,絢彩氣霧蓬舞繚繞,無數(shù)暗器密雨激射,或回旋飛舞,或如影隨形,朝王亦君滔滔不絕地狂攻驟打。王亦君無心與她周旋,驀地急轉(zhuǎn)定海神珠,哈哈大笑。彩霧離散,密針倒流,強沛的真氣轟然炸響,在車廂內(nèi)如驚雷回蕩。眾女叫也末叫,立時暈厥。
歐絲之野“哎喲”一聲,朝后倒飛,纖足倒擺,勾在廂頂橫梁?,摪壮嗦愕碾伢w微微顫動,拍著胸脯嬌喘下已,瞠道:“你這人真壞,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呢!”王亦君毫不理會,大步走上前去,將車中眾女一一翻轉(zhuǎn),驗查容貌。
歐絲之野眼珠一轉(zhuǎn),笑道:“一……二……三……倒!”王亦君突覺一陣暈厥心下大驚,驀地凝神聚意,真氣流轉(zhuǎn),將那麻痹昏沉之意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過了片刻,方甫清醒如初。當下吐了一口濁氣,看也不看她,繼續(xù)尋找雨師妾。
歐絲之野月牙眼中滿是驚詫的神色,咬著嘴唇,駭怒交集。這小子分明已經(jīng)中了自己八十三種奇毒、三十七種蠱蟲,怎地依舊渾然無事?難道他的體內(nèi)竟有什么辟毒神物嗎?她殺人無數(shù),即便是北海真神,對她的蠱毒也有三分懼意,不想今日卻遇上如此咄咄怪事,令她驚惱羞怒,束手無策。
豈知王亦君自從當日被大荒第一毒女流沙仙子整得狼狽難言之后,體內(nèi)便有了數(shù)百種奇毒,環(huán)環(huán)相激,以毒攻毒,已幾近于百毒不侵。普天之下,除了極少數(shù)罕見奇毒之外,只怕再沒有什么能將他毒倒的了。
歐絲之野見他絲毫不顧自己美色,對蠱毒之侵又安然無恙,大受其挫。惱羞成怒,翻身跳了下來,叫道:“媸奴!”眾女奴之中,一個黑衣女子緩緩地坐起身來。王亦君眼光掃處,周身大震:心里仿佛爆炸開來一般,顫聲道:“雨師姐姐!”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了!難道她竟被燭老妖眨為奴隸了嗎?”
那女子背對王亦君,瞧不清容貌,但膚白勝雪,纏頭下露出幾繒火紅秀發(fā),身材婀娜,與雨師妾極是相似。
長袖滑落,素手中握取的,赫然正是蒼龍角!
那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鐵鏈叮當脆響。臉上蒙了一個藤木面罩,只露出雙眼、口鼻。秋波澄澈,殊無表情,盈盈跪下,低聲道:“主上有何吩咐?”
聲音冰冷,殊無跌宕,和雨師妾那慵懶嬌媚的沙甜嗓音相去萬里。王亦君心下微微失望,但瞧她纖柔玉手、優(yōu)美脖頸,分明又是那顛倒眾生的龍女:心中不由又劇烈狂跳起來。
歐絲之野笑道:“媸奴,這人說你是龍女哩!你是也不是?”媸奴淡淡道:“奴家只是北海真神的奴婢,與龍女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豈敢高攀?”
王亦君聽她聲音口氣,與雨師妾截然不同,將信將疑:心想:“雨師姐姐地位尊崇,心高氣傲,決計不肯受如此之辱。即便當真是她,與我相見,也斷斷不會這般冷淡平定?!?/p>
但瞧她手上的蒼龍角絕非假物:心有不甘。正要說話,卻見那媸奴輕輕地將那藤木面罩摘了下來,素面如雪,眉目似畫,果然不是雨師妾,心中失望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