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聿鎧躺在地上,目光呆滯,動也不動。蚩尤又驚又怒,沖上前將他抱住,不斷地呼喊他的名字,輸送真氣。燭老妖嘿然道:“蚩尤公子想必也知道是誰將他害得如此罷?他尸蠱發(fā)作,形如妖魔,若非燭某昨日在昆侖山下無意間邂逅相救,他已經(jīng)化作僵鬼了?!?/p>
“燭某救醒段大俠之后,以靈犀照神法得知一件頗為有趣之事。原來當(dāng)日與段大俠一齊被放蠱魔化的,還有喬羽城主和龍牙侯斷浪刀。段大俠的神海中甚至清晰地映著龍牙侯被封印入窫窳的情景。龍牙侯倘若不記得此事,燭某現(xiàn)在便可用三生石照出,讓大家瞧個清楚?!?/p>
金族群雄無不轟然。烏絲蘭瑪?shù)f道:“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燭真神何必推脫抵賴?幽天玄金碑都可偽造得出,何況區(qū)區(qū)神識幻象?至于段狂人究竟是被誰魔化,你心底里最為清楚。九冥尸蠱可不是陛下所創(chuàng),幾十年前真神便已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水圣女,你這瞞天過海、移花嫁木的計謀果真高明之極。你假借燭某的名義,和這自稱黑帝的妖魔一齊施蠱害人,挑撥離間,栽贓陷害,使得燭某孤立于天下英雄之外,然后又布下連環(huán)毒計,必除我而后快。若不是蟠桃會之前,燭某及時得聞風(fēng)聲,只怕當(dāng)真要被你奸計所乘,死得不明不白……”
燭龍轉(zhuǎn)身對白帝說道:“白帝陛下可知燭某為何直到今日才抵達(dá)昆侖么?燭某與北海真神、天吳水伯一行月初離開北海,原想早早來此拜會各族朋友。但那夜到了單狐山驛站,忽然發(fā)生了連串怪事,非但耽擱了燭某行程,還險些要了燭某性命?!?/p>
“白帝想必也知道,燭某所修行的“北冥神功”有一奇特之處,每隔三十六周天的午夜,必定逆行血液、真氣,足足一個時辰不可動彈,少有不慎,立有走火入魔、神識潰亂之虞。這一時辰謂之“逆氣節(jié)”。那夜恰恰是逆氣節(jié),是以燭某不敢連夜趕路,在山下驛站安頓歇息?!?/p>
“我們方下楊驛站,忽然接到水圣女的密信,言稱北岳山城主“四角牛真”諸懷意欲乘著我們西赴昆侖之機造反;蓋因那諸懷乃是天吳舊部,故懇請?zhí)靺欠档辣痹榔脚?。水伯匆匆離去不過半個時辰,長老會又火速傳訊,聲稱諸懷已勾結(jié)十三城城主,集結(jié)三萬大軍與數(shù)萬猛獸直撲中都長老會,懇請派遣龍女前往御獸平亂……”
眾人聞言紛紛朝雨師妾望去,她抱著王亦君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旁,點頭表示其言非虛。
“北海真神一行走后,留守驛站的隨從只剩下北海四真與十八龍騎衛(wèi)。半夜里,燭某正在驛站逆氣修行,十余名頭戴野獸顱骨的神秘高手突然沖入屋中,閃電間將北海四真與十八衛(wèi)士盡數(shù)殺死,一齊朝我猛攻。事發(fā)倉促,生死攸關(guān),燭某不得不冒險中斷逆氣節(jié),奮起全力將他們擊退。雖然重傷敵方五人,但燭某亦因此氣血崩岔,神識潰亂,危在須臾,若非天吳水伯半途發(fā)覺不妙,及時返回護駕,燭某只怕業(yè)已魂飛魄散。水圣女,你這調(diào)虎離山之計可妙得很吶!”烏絲蘭瑪?shù)恍Φ溃骸坝又?,何患無辭。倒是你這苦肉計才真正妙得很呢!”
“不錯,燭某確是將計就計,苦肉為餌。若不如此,又怎能引蛇出洞,讓你們這些亂臣賊于自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為我鼓兒報仇雪恨?”燭龍話音未落,忽然揮手一記“崩天河”當(dāng)頭朝汁老妖擊落。
眾人一驚,只聽“砰”地一聲,黑帝的頭顱登時炸將開來,一蓬尸蠱洶洶亂舞。汁老妖嘶聲怒吼,胸腔驀地爆裂,一道白光倏地破體沖出,朝王亦君與雨師國主怒射而去。那道白光竟是一個桃核大的渾圓白骨,四周有七點絢光,跳躍不定,就像是北斗七星……“盤古元魂珠!”群雄面色大變。
相傳“盤古元魂珠”乃是上古大神盤古帝的骨珠。盤古死后,肢體化為山岳平原,血液化作江河湖海,其脊椎內(nèi)七十二顆骨珠則深埋地底,古往今來,僅有六顆掘出。此珠可收束元魂,保護其不受外力所害,乃大荒中人夢寐以求的煉神寶物。
大荒高手施放“元神離體寄體大法”,附體他人后,寄體元神的弱點沒有原身庇護,弱點益弱。例如黑帝元神寄于強鬼之體,原本其水真元神忌火、忌土,寄體之后更是變本加厲,遇火、土動輒有魂飛魄散之虞。但有“盤古元魂珠”相護,元神便固若金湯,巍然不動。
蚩尤搶身阻擋,“碧春奔雷刀”直劈元魂珠。光芒四射,汁光紀(jì)怪叫一聲,元魂珠折轉(zhuǎn)彈射,倏然沖入水族宣長老體內(nèi),宣長老登時一聲慘叫,七竅流血,跌跌撞撞,雙手發(fā)狂地抓撓頭顱,驀地轉(zhuǎn)身狂奔。
燭龍右手一翻,黑光飛舞,頓時將宣長老雙腿齊膝切斷,雙手疾拍,將其骨骼、經(jīng)脈盡數(shù)震斷。與此同時,百里春秋大喝一聲,高舉春秋鏡,一道眩目金光閃電似的投射在宣長老臉上,將他陡然拔起,朝鏡中飛旋吸納。
宣長老嘶聲慘叫,也不知哪里來的巨力,突然雙手直拍,將百里春秋連人帶鏡打得飛落開去,乘勢憑空倒貫,撞入六丈開外的人群中。只聽?wèi)K呼迭起,眨眼間便有六、七人瘋魔亂舞,“撲通”、“撲通”地四下掉入瑤池之中,也不知究竟哪個才是元魂珠寄體……
群雄又驚又怒,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白帝嘆道:“罷了,他今日既能逃脫,可見是天定劫數(shù),不可強為。當(dāng)今之計唯有集天下巫醫(yī)之力,盡早尋出反制九冥尸蠱的藥物?!?/p>
“白帝所言極是,但劫由人生,若不是燭真神逆天行惡,又怎會遭來如此大劫?欲消此劫,先平天怒?!?/p>
烏絲蘭瑪轉(zhuǎn)身朝五族群雄盈盈行禮,“烏絲蘭瑪今日要請?zhí)煜掠⑿圩鰝€見證:本族巫神燭龍偽造圣物,弒帝篡權(quán),黨同伐異,迫害忠良,分裂他族,涂炭生靈。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人神共棄,天怨地怒。烏絲蘭瑪愿以此身微薄之力,誅滅巨奸,還天下太平,還百姓公道。”水族穆長老等人一齊轟然叫道:“愿以此身微薄之力,誅滅巨奸,還天下太平,還百姓公道!”
燭龍細(xì)眼光芒爆放,冷冷掃望眾人,那眼神陰寒兇厲,可怕已極,叫喊聲登時小了下來。他低沉著嗓子,“燭某今日也請?zhí)煜掠⑿圩鰝€見證:水圣女烏絲蘭瑪瀆職妄為,欺民辱圣,勾結(jié)妖魔,陷害忠良,謀弒巫神,聚眾作亂,其心可誅,其罪重不可赦。今日瑤池盛會,不興刀兵;但蟠桃會后,燭龍必奉天討伐之。誰若跟隨奸黨叛亂,定滅九族,殺無赦。天下各族,倘有庇護本族叛軍、行與方便者,燭龍也必視為敵人,斬盡殺絕?!?/p>
燭龍剛說完,姬遠(yuǎn)玄突然大步走出,“燭龍老妖,十年來,你在我土族之內(nèi)收買內(nèi)奸,挑唆離間,令我手足相殘,父子相難,令君臣離心,疆上分崩。若不是你,本族怎會有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若不是你,我大哥又怎會迷失本性,甚至謀弒父王、犯上叛亂?若不是你,我父王又怎會真元大耗,被鬼帝妖魔所乘?若不是你,我又何必親手殺死兄長?”他越說越是悲怒憤恨,眼圈通紅,猛地拔出鈞天劍,一劍將自己左手小指斬斷,“姬遠(yuǎn)玄今日斷指為誓,此生必誅殺燭龍老賊,以雪家仇,以平國恨!”土族群雄紛紛拔劍叫道:“誅殺燭龍老賊!誅殺燭龍老賊!”
蚩尤抱起段狂人,厲聲道:“東海湯谷城蚩尤,在此對天立誓,此生必誅殺燭龍老賊、朝陽谷水妖,以告慰蜃樓城五萬冤魂!”龍族群雄登時隨之一齊高喊。寒荒國主芙麗葉接著起身道:“茲老賊在寒荒挑唆叛亂,辱殺我八族圣女、數(shù)百幼女;又打開翻天印,引發(fā)山崩洪水,毀我家國,亡我百姓,此恨不共戴天。寒荒八族誓與燭龍、茲老賊不兩立?!焙陌俗咫`屬金族,他們既公然與燭龍對敵,金族縱想獨善其身可就難了。
火族炎帝、東海、南海諸多番國貴侯也隨之起身,凜然宣布與燭龍水妖勢不兩立。只有赤帝烈碧光晟、木神句芒與一些海外番侯默然不語。
燭龍忽然啞聲大笑,“燭某十年來閉門北海,潛心修行,不問天下之事,居然被各位說成大荒動蕩的元兇?
妙極,妙極!敢情你們早已一齊盤算好了。嘿嘿,白帝、王母,這便是你們昆侖山的公正中立與待客之道嗎?
燭某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既是如此,燭某也不必多言了,就此告辭。列位倘若有本事,就來北海取燭某的頭顱吧!”
說畢轉(zhuǎn)身就走,水伯天吳等人一齊轟應(yīng)追隨。
烈碧光晟忽然說道:“燭真神且慢!”轉(zhuǎn)身對陛下、王母行了一禮,“白帝陛下、金王圣母,原本這些話不當(dāng)在蟠桃會上提出,但今日事已至此,唯有說個清楚才是。金族數(shù)百年來素以公正嚴(yán)明著稱大荒,為世人所敬服,唯其如此,才會有如許英雄豪杰從四面八方前來參加這蟠桃盛會。但近來金族所為,卻大悖公正天道,未免令人不服。”
白帝道:“不知赤帝所言何指?”烈碧光晟道:“逆侄烈炎勾結(jié)外賊,叛亂稱帝,已為本族所不容。這樣一個亂臣賊子,陛下、王母非但不將之驅(qū)逐昆侖,反倒迎為座上賓,呼之炎帝,不知其意何為?算不算支援叛黨,干預(yù)我族內(nèi)政呢?”
烈碧光晟不等白帝回答,又咄咄逼人地道:“龍族太子王亦君與湯谷城蚩尤違抗大荒律法,帶領(lǐng)湯谷流囚造反,私自放脫本族逆?zhèn)愔胤赋嗨勺有置茫酥撂羲裟嬷读已追纸淹?,觸怒赤炎火神,實是本族不共戴天的仇敵。而姬公子悍然違反大荒五族互不干政之律,帶兵犯境,支援烈炎叛亂稱帝,也是使我火族分裂叛亂的罪魁禍?zhǔn)?。敢問陛下、王母何以對這樣的無賴奸賊奉為上賓,不惜將公主下嫁?甚至甘與他們同流合污,分裂天下,置大荒于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