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鼉圍、泰逢二人乘鳥歸來,喜色浮動,朗聲道:“姬公子,應真神見了太子尸體,已經(jīng)當場覺醒,斷指立誓,從此效忠公子,永無二心!”土族群雄大喜,歡聲雷動;水族、木族群雄神色悻幸頗感沮喪。
王亦君心道:“這老賊果然是墻頭草,聞風而動?!?/p>
武羅仙子微笑道:“恭喜公子。蟠桃會后,武羅回到陽虛城立即與應真神—同召集巫祝,籌備公子登基典禮。”土族群雄轟然道:“黃帝陛下千秋萬歲!”一時間,昆侖瑤池竟仿佛成了陽虛黃帝宮。
群雄轟然,紛紛向姬遠玄道賀。姬遠玄擺了擺手,搖頭道:“多謝各位美意。只是父王、太子新亡,一切言之過早。等父王的三年喪期過了再說吧!”眾人聞言,越起敬重之意。西王母微笑道:“姬公子仁義睿智,土族中興指日可待?!比盒郾M皆附和。
冷風撲面,檐鈴寂寥,王亦君斜倚長廊,與雨師妾并肩眺望那五光十色的夜空,怔怔不語,心中悵然。歌舞喧嘩之聲從遠處殿臺亭榭隱隱傳來,感覺如此飄渺,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雨師妾微笑不語,過了半晌突然悠悠道:“你對姬遠玄倒是挺放心呢!”王亦君心中突地一跳,不知其意。
雨師妾道:“此次駙馬選秀,姬遠玄深藏不露,直到最后一輪才顯山露水,你不覺得奇怪嗎?”王亦君沉吟不答,心底里隱隱約約地想到了一個念頭,卻不敢相信。
雨師妾嘆道:“小傻蛋,你的心地太也善良,終有一日要吃大虧呢!這個姬遠玄可不同于蚩尤,你將他當作兄弟至交,他卻未必。前幾輪比試,他之所以韜光養(yǎng)晦,一來是為了不吸引眾人注意,讓你這傻小子成為眾矢之的;二來是迷惑你,倘若與你交手,便可以像適才對姬修瀾那樣,突施辣手,打你個措手不及?!?/p>
王亦君苦笑道:“不可能吧?我早和他說過了,參加駙馬選秀只是為了幫他鋪清道路,助他一臂之力……”
雨師妾格格一笑道:“傻瓜,君子坦蕩之言到了小人耳中只怕反倒成了兇險奸謀呢!你既然無意爭奪駙馬,又為何攪這趙渾水?再說,他可不是傻子,纖纖對你的一腔癡情,難道他還瞧不出來么?倘若你一不小心闖入最后一輪,被纖纖欽點為駙馬,那他豈不是竹籃子打水,蜘蛛網(wǎng)兜風嗎?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換作是我,只怕也會這么做呢!”
王亦君心中大震,半信半疑,半晌方搖頭道:“姬兄弟不是這樣的人。我們既已結拜兄弟,同仇敵愾,他又何苦提防、算計我?”雨師妾明眸凝視,嘆道:“他連自己親生兄長都要算計,何況是你?”一頓了頓,又道:“今日姬修瀾死得古怪蹊蹺,你不覺得嗎?”王亦君心中“咯登”一響,疑惑地朝她望去。
雨師妾道:“黃帝駕崩已有數(shù)日,姬遠玄、武羅仙子等貴侯要人都已聚集在昆侖山上,土族境內(nèi)勢力大空。
倘若應龍當真要扶持姬修瀾造反,為何不乘隙攻克其他城邦,鞏固勢力?反倒讓姬修瀾冒險上昆侖與姬遠玄對決?應龍老奸巨滑,難道竟會在占盡優(yōu)勢的情形下與對手公平?jīng)Q斗么?即便他當真老糊涂了,又怎會讓姬修瀾孤身上山,而自己竟在山下等侯?他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姬修瀾身上,難道不知道姬修瀾一死,自己便大勢已去?”她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直說得王亦君心中大寒,沉吟不語,半晌方道:“你覺得為什么呢?”
雨師妾柔聲道:“你聰明絕倫,偏偏太過善良,不能揣測小人之心。以我這妖女看來,姬遠玄早就想殺他這個胞兄了,但為了維護自己的仁義之名,贏得眾人愛戴支援,不但不能動手,反而還要竭力地做出友愛的姿態(tài)。所以當日鎮(zhèn)壓了白馱亂黨,他還苦苦地袒護姬修瀾,傳做佳話。黃帝既死,姬修瀾更加不得不殺,所以他就故意讓應龍扶持姬修瀾,激使姬修瀾上昆侖與自己對決,名正言順地將他殺死。你也聽見啦,姬修瀾一死,應龍便急忙做出悔悟姿態(tài),宣布效忠姬遠玄。試想,連應龍都支持姬遠玄了,土族之中又有誰敢再生貳心呢?”
王亦君心中煩亂,搖頭道:“姬修瀾是應龍的弟子,應龍又怎會謀害自己的弟子,轉而扶持姬遠玄?這不過是你的臆測罷了?!?/p>
雨師妾微笑道:“不錯,的確是我的臆測,但卻是合情合理。應龍不是呆子,更不像你這般重情講義,否則當日白馱被誅、姬修瀾受囚之時,他早就挺身而出,誓死抗爭了。黃帝雖死,土族絕大多數(shù)的高手都站在姬遠玄這邊,姬遠玄又練成了絕世神功,甚至不在當日黃帝之下,應龍何苦還要袒護那毫無前途的姬修瀾?”
王亦君啞口無言,雨師妾又道:“姬遠玄在眾人面前大展神威,一劍殺死姬修瀾,又在眾人擁護之下成為未來黃帝,風頭大大地蓋過了你。即便纖纖不同意,以西王母這樣重利實際之人,自然也會招攬他做金族駙馬……”
王亦君越聽越是煩亂,想要反駁卻覺得雨師妾的推斷無懈可擊,不敢相信卻又隱隱覺得不得不信。在他心底深處,其實早也有這些顧慮與不安,但卻始終不敢深想,此刻被雨師妾這般抽絲剝繭般一一道出,登時冷汗涔涔。
雨師妾突然話鋒一轉,凝眸道:“傻蛋,你可知燭龍老妖是如何評介天下英雄嗎?”王亦君微微一怔,登起好奇之意,不知在這老妖心底,當今之世究竟誰才能算得英雄?
雨師妾道:“起初老妖將我削籍為奴之后,仍挖空心思想讓我回心轉意,是以令我做他的貼身女婢,侍奉左右,片刻不離。那一日,我聽見……”見王亦君神色突轉古怪,似有一絲妒恨惱怒之意,她心中一顫,又是刺痛,又是甜蜜,臉頰滾燙,咽喉窒堵,半晌方低聲道:“你……你放心。從前我自暴自棄,做了好些羞恥之事,但我既然已經(jīng)喜歡了你,就再也不愿做回從前的龍女啦!那老妖軟硬兼施,我始終沒有屈從,他一怒之下,才將我賜給了雙頭老怪……”
王亦君心中苦甜酸澀,難以名狀。驀地勾手摟住她的纖腰,將她拖入懷里,一股野火熊熊地竄將上來,緊緊地箍抱著她,咬牙切齒道:“你是我的女人,從今往后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寒毛!”
雨師妾渾身一顫,委屈、悲苦、傷心、凄楚……一古腦兒地涌了上來,淚珠簌簌,顫聲道:“傻瓜,我……
我喜歡做你的女人,做你一個人的女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只要你愿意要我,就算做你的奴婢,我也甘之若飴……”
王亦君咽喉加刀割,緊緊地箍著她,恨不能將她箍入自己的身體,嘎聲道:“我當然要你,我要你做我妻子,給我生下許許多多個小傻蛋?!?/p>
雨師妾“噗哧”一笑,淚水卻又漣漣地流了下來,在他滾燙而寬厚的懷里哭道:“從四年前遇見你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我的身體,再也沒有給過別人。當日雙頭老怪鞭打我,要我選擇侍寢,還是將頭伸入“千蟲鼎”,我……我……我只想為你做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
王亦君“啊”地一聲,宛如被焦雷所劈,周身震麻,驚駭苦楚。方知她竟是為了死守貞潔,而寧愿自毀花容月貌,突然之間羞慚愧疚,覺得自己好生自私狹隘、齷鹺卑劣,驀地掙身后退,“劈啪”脆響,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雨師妾吃了一驚,失聲道:“你干嘛?”探乎撫摸著那紅腫的臉頰,心疼不已王亦君熱淚倏然涌了出來:心中激動,倏地將她抱住,摘去她的面罩,狂野地親吻著她的秀發(fā),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吮吸著那兩瓣沾淚的顫栗的唇,柔軟而脆弱的舌尖,吮吸著那一聲聲虛弱的呻吟、甘甜而酸苦的呼吸……
夜風徐徐,檐鈴叮當,兩人的身影在廊下的晶瑩冰湖里分疊重合,輕輕地,輕輕地顫動著……許久,兩人方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來。雨師妾唇瓣紅腫,火燒火燎,周身仍熱辣辣地燒灼著,心迷神醉地望著王亦君,飄飄忽忽如在云端。清亮的星光下,眼波迷蒙,笑靨溫柔,媸顏煥發(fā)出淡淡的光輝,顯得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她突然“啊”地一聲失笑道:“被你這般一打岔,我都忘了往下說啦!”王亦君亦回過神來,笑道:“是了,你說燭老妖是如何評介天下英雄來著?”此時心情極好,先前的疑慮、擔憂與頹靡早已消弭大半。
雨師妾道:“那幾月里,在他身邊侍奉時,常常聽見你和蚩尤的好消息,我心里好生歡喜。有一日,老妖與北海眾將、巫祝談論赤炎城形勢時,曾經(jīng)說道:“赤飆怒不過一介蠻夫,不足為懼。當今之世,當真算得上英雄,可與我族一較短長的,只有四個人。第一便是西王母白水香,此女目光長遠,果決冷靜,遠勝須眉;第二個乃是這火族的烈碧光晟,運籌帷幄,深沉狡狠,實是了不得的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