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油的攻勢下,整個肉芝槨“融化”的越來越快,狹小的空間中出現(xiàn)了一股特殊的氣味,陳玉樓率先察覺,沾了些肉壁上的粘液聞了聞,驚覺那居然是被燒化了的蠟,隨后恍然大悟——獻王是把活人用白蠟一層層的澆在了肉芝的尸殼上,這些尸體早就和與肉芝長成了一休,所以當肉芝“死而復生”,這些尸體也就借尸還魂了。
獻王對蟲谷天然風水的格局改動太大,乃至于使陰陽清濁,五行混沌,尸氣沖天,而整個肉芝槨就是個詐尸的大粽子,這也就是獻王墓最后的一層護衛(wèi),數(shù)以萬計的陪葬者傾巢而出,對闖入墓室的外人進行絞殺??峙戮瓦B段水歧這樣惦記了獻王墓一輩子的人,也想不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機關(guān)。
為了撈出落入太歲眼窩深處的獻王棺,鷓鴣哨跳入尸窟深處,終于在那里見到了一具高大的人形棺材。這是一口半人形的“玉頂簪金麟趾棺”,上邊有個人頭和兩個肩膀的形狀,封口處是四個黃金“麟趾”交錯封閉,棺頂上刻著一個旋渦,這旋渦的圖形幾乎遮蓋了整個玉頂,旋渦和眼球相似,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彎曲的鳳凰,團成旋渦的形狀,瞳孔的地方就是鳳凰的頭部——這肯定就是“雮塵珠”的標記了!
這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終于找到了雮塵珠的線索,鷓鴣哨頓時熱血上涌,心中又多了幾分指望。大概是因為獻王滿心盼望著能夠死后尸解升仙,所以連棺蓋都未曾楔實,他持金剛傘將玉蓋撬開,里面立刻露出一具尸體,頭戴鑲金嵌玉的“折上巾”,身著黑色蟒紋玉甲斂袍,腰掛紫金帶,不是獻王更是何人?
棺中空間狹小,鷓鴣哨和獻王的尸體是頭對頭、臉對臉,獻王的五官已經(jīng)變得模糊扭曲,只留下些許痕跡,口鼻雙眼幾乎難以分辨,好象是融化在了臉上,顯得整個人頭平滑詭異,如同戴了張玉皮的面具,尸體雙手具五指緊握,手中顯然是纂著要緊的明器。
從嘈雜的人聲和爆炸聲來看,青囊派的弟子應該已經(jīng)沖進了外層的墓室。事不宜遲,鷓鴣哨干脆從包袱中摸出一枚桃木釘,直插進了死尸的心窩子,然后雙手平伸,從頭到腳在獻王尸體上排摸起來。獻王的左手和右手皆五指緊握,手中明顯攥著什么東西,于是他又取出兩枚桃木釘,釘住了尸體的臂彎,這才終于掰開了獻王的手指。然而讓他大失所望的是,獻王尸體的左手中握著一枚變質(zhì)了的桃核,右手則握著幾枚墨玉指環(huán)。古人對“桃”有特殊的感情,他們把它看成一種避邪、免災、增壽的神物,因此古代工藝品中有不少以桃為造型的器物,帝王死后手中握桃核入斂之風,由來已久,早在東周列國之時就非常普遍,不過桃核是植物,最容易分解,所以后世開棺都難以得見。
摸過了棺中的所有角落,卻依舊不見雮塵珠,鷓鴣哨只覺得四肢入灌了鉛一般又重又涼,胸口一口氣提不上來咽不下去,幾欲嘔血。他望著面目全非的獻王,恨不得把這作古千年的人硬生生叫醒,告訴他雮塵珠的下落。然而也正是此時,他心中卻突然靈光一閃——古代帝王下葬時經(jīng)常會口含寶玉,獻王的尸骨保存的相當完整,唯獨腦袋腐朽成了個石頭疙瘩,說不定就是因為將雮塵珠含在了嘴里!
獻王的頭顱已經(jīng)石化了,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嘴,于是鷓鴣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手起刀落,將獻王的整個腦袋砍了下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將腦袋剖開取珠,那具被割去人頭的尸體就突然間劇烈地抖了一下,鷓鴣哨心道不妙,雮塵珠八成就在這老不死的嘴里,于是急忙揪了那顆人頭,迅速向上攀爬而去。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察覺了封門仙發(fā)出的求救信號,楚門羽一行連忙前來接應,彼時肉芝槨已經(jīng)“融化”到了極致,進入獻王墓室的他們見到了一副駭人的奇景——大如宮室的肉芝槨如同灌了個半滿的牛皮袋子,開原本只有一人大小的入口大敞著,原本高不見頂?shù)膶m室現(xiàn)在也只剩下一人高,整個宮室向下傾斜,到處都是黃水白蠟以及黢黑的人尸。
楚門羽一眼就看出來了漂浮在黃水上的“白花”是融化后又凝結(jié)的蠟,只見他將那黃水沾了些在手上,放到鼻尖一嗅,便道:“嚯,好大的肉靈芝?!?/p>
肉靈芝這種東西,在《本草綱目》中便有記載,居住在雪山附近的牧民偶爾會在山下挖到大小不一的雪山肉芝,此物在玉樹宮里不少見。肉芝本身的藥用價值遠遠比不上蟲草血蓮,只是民間一直有人認為此物能延年益壽,甚至使人長生,不惜裝神弄鬼,高價售賣其肉。而肉靈芝又有一個特點,就是只要不破壞肉芝的殼和眼,取其肉后一段時間可以再生,眼前這株大的駭人的肉芝,大概率就是被掏空了的肉芝殼。
順著肉芝殼延展的方向,楚門羽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封門仙叁人的所在,楚門羽釘了叁根臂長的長釘在肉芝壁上,將叁根鉆天索一端捆緊放了下去,以營救困在尸窟中的封門仙幾人。敵眾我寡的局面瞬間逆轉(zhuǎn),陳玉樓摩拳擦掌,正誓要和獻王分出個高下,可鷓鴣哨卻急忙示意眾人:“快走!原路出去!”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鷓鴣哨不用向下看也知道,獻王那沒有腦袋的尸身正在追他,而與此同時,陳玉樓也終于看清了形勢——只見黑暗黏滑的眼穴中,鷓鴣哨正踩踏著獻王的內(nèi)棺拼命向上爬,他懷里抱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看樣子像是個頭顱,而他身后不遠處則有一個無頭的人形黑影緊追不舍。
陳玉樓畢竟是盜墓的行家,只一眼就明白了,鷓鴣哨這是把獻王的腦袋削下來了,而他之所以會這么做也一定只有一個原因——雮塵珠八成是給這老不死的塞嘴里當了定尸丹了,他先將一根鉆天索系在封門仙腰上,讓丘門星把她拉了上去,然后便原地一邊掏炸藥,一邊等鷓鴣哨,待鷓鴣哨上前,二人抓住救命稻草便拼命往上爬。
突然之間,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了鷓鴣哨的左腳,他本已快爬出去了,此刻身體卻又被拉回了眼穴中間,只能一手夾著那顆人頭,一手將金剛傘插入肉壁暫時固定住身體,以免直接掉到底部。只見獻王黑雜雜的無頭尸體緊追不放,伸出漆黑的大手正抓住鷓鴣哨的腳脖子向下拉扯。
詐了尸的獻王力大無匹,鷓鴣哨被它拽的搖搖欲墜,只能勉強將獻王的人頭扔了上去。陳玉樓也沒細看,抬手接住,低頭看時,方見懷中是顆面目像是溶化了一樣的怪異人頭。
“拿炸藥!”
說話的同時,鷓鴣哨拔出金剛傘向獻王的尸體猛拍,可“撲撲”幾聲悶響都如擊中敗革,那無頭尸絲毫未損,反倒震得他自己虎口酸麻。然而忽然間,他只覺腳下一松,那種被鐵箍緊扣住的感覺消失了,只見那具無頭尸體棄他不顧,一聲不發(fā)地爬向陳玉樓的方向,看來這畜生的目標只有那顆人頭。眼看有機可乘,鷓鴣哨絲毫不敢松懈,急忙用腳使勁蹬踩無頭尸的腔子,將它又踹回穴底,自己則借蹬踏之力向上一躥,扒住了濕滑的眼穴邊緣,正好被楚門羽撈起。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暗無天日的洞穴中突然“哧哧”的冒了一團火花——陳玉樓已經(jīng)點燃了叁枚一組的炸藥,只聽他口中罵了一句,便瞅準了方位,就把炸藥扔進了眼穴里。肉靈芝已經(jīng)徹底變了形,像潰爛松散的牛羊內(nèi)臟一樣,無數(shù)殘肢不停地蠕動。陳玉樓抱著獻王的腦袋,回頭對呆若木雞的鷓鴣哨叫道:“還等雷劈嗎!看井走反吧!”(看井:由內(nèi)向外;走反:逃跑)
一群人連忙向外沖,在爆炸的氣浪的沖擊下,終于連滾帶爬地逃出了肉靈芝。然而那巨大的尸窟卻如附骨之蛆,緊緊地跟在他們后邊。一路狂奔之下,眾人終于穿過了陰宮門前叁世橋和長長的墓道,來到了巨大而又厚重的石門前邊,攀上了銅檐鏤空的天門,身后尸洞中發(fā)出的聲響已小了許多,看樣子被是被他們甩開了一段距離。
陳玉樓弓著身子不停地倒氣,道:“看來獻王老兒是鐵了心要搶回自己的腦袋,這石門根本攔不住尸洞的吞噬,最多只能阻擋一陣……也不知道這東西怕不怕水……不對!嵌道中的水怎么漲了這么高?”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石門的叁分之一已經(jīng)被水淹了,這說明外邊的水眼早就被堵住了。那死而復生的肉靈芝本就是蟲谷風水大沖的聚合點,它一驚動,這里被郁積了兩千年的地氣,恐怕也就要在這一時叁刻之間渲瀉出來,到時候說不定整個蟲谷都得被水淹了,要在此之前逃不出去,肯定就得喂了潭底的鯉魚老鱉,直到地脈氣息重新回復正常,大水才會退去。
不過半日而已,水眼附近的旋渦便已經(jīng)不復存在,萬傾的水流正在向上反涌,眾人借著奔騰的暗涌,終于游回了外邊的水潭。其實這里的水位也在不斷升高,不過由于漏斗狀的環(huán)壁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縫隙溶洞,平時被藤蔓泥沙遮蓋,此刻水位一漲,都滲入其中,故此水面上升的速度并沒有他們預想的情況那么糟糕。
找到一處接近水面的石板“棧道”,眾人連忙爬了上去,雖然已經(jīng)遠離那陰森黑暗的地底王墓,卻沒有重見天日之感,外邊的天還是黑得象鍋底,黑暗中瀑布群的水聲如雷,頭上烏去壓頂,令人呼吸都常見困難。上到大約一半的時候,才覺得轟鳴的水聲逐漸變小,互相說話也能夠聽見了,鷓鴣哨對陳玉樓說,“先爬回凌云宮,然后再設(shè)法從蟲谷脫身,最遲明日,獻王墓一定會塌陷,里面的東西以后再收拾不遲?!?/p>
叁十六拜都拜過了,就差最后這一哆唆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這顆人頭帶出去!尸洞轉(zhuǎn)瞬間就會跟上來,因此眾人不敢怠慢,一路不歇,沿“棧道”迂回向上。封門仙忽然腳下一軟,跪到在地。鷓鴣哨急忙將她扶起,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已經(jīng)不能站立。
“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