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門仙走后,只見阿鳳婆屋里屋外緩緩的給諸人奉了些茶水點心。陳玉樓心里忐忑,這姑娘原說此毒無藥可解,聽了鷓鴣哨是搬山門人,又有法子了。不知道青囊書院和搬山究竟是有怎樣的淵源,也不知道這趕鴨子上架的解毒法子保不保險。
阿鳳婆臉上沉靜,心里明白。過陽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癥,無非男子陽氣大盛,若是尋常的,割脈取血,也是一法。但聽說鷓鴣哨是服了蜈蚣丹至毒,想來必定是瓶山六翅蜈蚣的蜈蚣丹,那丹大如銅鈴,遍體赤紅,藥性兇猛,可以想見。封姑娘讓他以陰陽調(diào)和解毒,是沒有錯的,除此之外,根本沒法可解。封姑娘臨走前收拾那些瓶瓶罐罐,想必不過是年輕女子害臊故作聲勢,不愿讓人知道自己委身于搬山門人吧。
既然知道這一茬,阿鳳婆也格外小心,連忙把后門鎖了,以免讓人闖進后山,讓封門仙圖生尷尬。屋內(nèi)屋外一片沉默,羅老歪找了個由頭,說是去弄些吃食酒菜,就帶著幾個人走了。只留下陳玉樓,花靈,紅姑娘和老洋人,四人面面相覷。
“老大,這什么青囊派的解毒秘法,不知道有沒有用啊。”紅姑娘先開口了,她對鷓鴣哨頗有些仰慕之意。那日在瓶山,那姑娘說鷓鴣哨此癥要御女以解,她雖然害臊,卻又生出兩分春心。但一聽說什么腸穿肚爛,心里又打了退堂鼓。
他們這一行人,從瓶山出來,又遇上湘軍兵變,說起來那日,真是險象環(huán)生。原本羅老歪是必死無疑,就連御嶺的弟兄,都被殺了好幾個。偏偏那楊副官不明就里,因見到羅老歪吸食那蜈蚣毒液,又聽他吹牛說此物價值百金,糊里糊涂就連忙拿去孝敬馬鎮(zhèn)邦。
當(dāng)日那姑娘教羅老歪的時候,楊副官在殿外,并不知道這蜈蚣毒液需要煮沸才能吸食。只見他畢恭畢敬的給馬鎮(zhèn)邦的煙袋里添上了幾滴蜈蚣毒液,馬鎮(zhèn)邦吸了沒幾口,當(dāng)場暴死。這還不算,就連他身邊的副官還有楊副官,也因為站的太近被毒煙毒死了。
還好他們知情,鷓鴣哨一看情形就給陳玉樓使了個眼色,諸人躲的躲,捂口鼻的捂口鼻,這才免去一劫。
羅老歪稀里糊涂的,兵不血刃,除掉了叛徒不說,還收編了不少滇軍的人。
到了第二日,鷓鴣哨已有毒發(fā)之感,他不顧眾人勸阻,執(zhí)意去尋那元代墓葬。他原本想著,自己橫豎是個死,且看這一遭,如果塵珠真在元墓里,那他也死而無憾了。
想不到那元代將軍就是湘西民間傳說中的尸王,眾人一番苦戰(zhàn),合該是鷓鴣哨,真氣蓬發(fā),竟活生生的卸了那尸王的大椎。只可惜,那元墓中雖有些財寶,卻不見塵珠。
鷓鴣哨毒氣攻心,立即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渾身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紅點。眼見鷓鴣哨毒發(fā),紅姑娘拉著花靈兩人,羞羞答答的商量了一番,便道愿意為鷓鴣哨解毒。哪知鷓鴣哨堅決不肯,他不愿辱人清白,更何況是自己的師妹。道,生死有命,此事莫要再提。
羅老歪得了明器,也大方起來,出去一上午,連騙帶搶倒是也拉了個把女子來。陳玉樓雖覺不妥,無奈鷓鴣哨命在旦夕,也只得將就。沒想到鷓鴣哨勃然大怒,連吐幾口血。羅老歪只得作罷,陳玉樓見狀也忙去說和,畢竟羅老歪也是為了救鷓鴣哨的性命。但是想來鷓鴣哨心高氣傲,哪里能做這強搶民女的勾當(dāng),于是吩咐花瑪拐,將幾個民婦好好的送回家了。
這一來,所有人都無計可施了,鷓鴣哨氣息奄奄,讓陳玉樓無論如何找到那青囊派的白衣女子,方可活命。這女子倒也好找,怒晴縣少有外人,榮保咦曉的姨夫告訴他們,那白衣女子是游醫(yī),住在藥婆阿鳳家里,眾人連忙趕去,這才有了方才這一遭。
陳玉樓瞟了瞟阿鳳婆,對紅姑娘稍微搖了搖頭,意思是鸚鵡前頭休借問。紅姑娘意識到自己失言,也不再問。陳玉樓看面前叁人哭的哭,喪的喪,便打起精神來,與眾人講些陳年往事,無非是說,有福之人到了鬼門關(guān)也能轉(zhuǎn)回來。
那阿鳳婆心疼后輩,煮了飯菜給四人吃,又為四人處理身上的傷口。四人感激不盡,陳玉樓也連忙打聽些青囊書院的緣故來歷。
原來青囊書院自古就有,人食五谷雜糧,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而醫(yī)者,就是擋在病和死前面的護城河。古有神農(nóng)嘗百草的傳說,也恰恰印證了古人對治病救死的重視。青囊書院最早出于神農(nóng)派,神農(nóng)派是什么時候興起的,可是誰都說不準(zhǔn)了。但是那個時候,所謂的門派,無非就是個松散的組織。各地的大夫郎中,上至位極人臣者,下至田間游醫(yī),無非是圖個歸屬。但到了秦代,秦始皇極信長生不死,派出眾多人尋找不死仙藥。也就在秦朝,神農(nóng)派開始有了規(guī)矩和建制,一些門人拿著朝廷的俸祿,專門煉丹制藥,一時間鼎盛至極。但神農(nóng)門人并不是都熱衷于此,有一部分人認(rèn)為這是邪門歪道,已經(jīng)脫離了救死扶傷的醫(yī)道,分裂就此開始。到了晉代,青囊書院自立門戶,以治病救人醫(yī)者仁心的華佗為代表,與煉仙丹求仙藥的那一群人徹底撇清了關(guān)系。
原本青囊書院也算是鼎盛,在各地皆有分舵,常日里無非討論些疑難雜癥,編書畫譜,十足十的是個學(xué)派。隨著中醫(yī)的發(fā)展,青囊書院也研習(xí)得了一些不傳之秘,靠著零星的供奉,養(yǎng)了一些專研醫(yī)道的門人。這些門人大多分兩派,一派研習(xí)草木藥方,一派研習(xí)靈物藥方――也就是源于動物的藥方。所謂牛黃狗寶夜明砂,都屬于此類。
到了元朝,中原勢弱,各大門派散的散,死的死,青囊書院審時度勢,轉(zhuǎn)入地下,常常不露人前,而是在山川隱秘處建府修宮,分部各地。西至蕃境,東至東海。門人四散各地,平日里并不聯(lián)系,到了有需要的時候,或通書信,或登門拜求。
“我祖居怒晴縣,知道瓶山有毒蟲做害。只它們不犯村落,無非是在山谷里活動,便也沒有在意。半年前開始有假扮成貨商的響馬進進出出,我便知道他們是在找傳說中的湘西元墓??此麄円徊úㄋ赖乃纻膫?,有拉倒我這醫(yī)治的,說是在谷里見到了奇大無比的毒蟲,又有群猿開始?xì)⑷宋琛N疫@才修書,請書院遣人來除害?!蹦瞧牌虐腴]著眼睛,似是要睡著,說的話倒是字字利落。
“這白衣女子,就是青囊書院派來的?”陳玉樓問道。這青囊書院聽起來真是個有意思的門派,這么多年竟然屹立不倒,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都有門人,卻又鮮有人有耳聞,真是大隱隱于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