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竹謝恩,緩緩從地上站起,褲腿上粘著濕潤的青苔。帷幔縫隙間,她眸光幽深,落在貴妃指間那枚翡翠扳指上。貴妃輕搖蒲扇,指間泛出一弧寒光,恍若一彎冷月。
幾乎一瞬,她便認出這曾是母親日夜傍身的那枚扳指,也愈發(fā)篤定了心中猜想。
她送給蕭清妍的那半截字箋,雖不能徹底斬斷兩家之間結(jié)盟,卻足以讓多疑的貴妃自尋退路,比如——向另一黨羽拋出橄欖枝。姬秋雨在世上無親無故,又無求生之欲,唯一能牽動的,只有她身上人人皆知的精絕心蠱。
今日蕭清妍捉了一幫閹官,又去太醫(yī)院請了醫(yī)術高超的醫(yī)官,柳青竹猜測其中原由,應是試驗解蠱之法。而這天下之間,記載著解蠱之法的醫(yī)書,只有那本,不知所蹤的宮家古籍。
紫鵑下階,在素衣翩翩的女人跟前站定,道:“大人,請隨我來?!?/p>
言罷,紫鵑領著她往一間廂房走去。
廂房門扉推開那一剎,陰冷之氣撲面而來,各種鬼哭狼嚎接踵而至,閹人們被堵了嘴,在地上扭曲蠕動。
柳青竹被房內(nèi)詭異景象驚了一下,不動神色地拉低了帷帽,抬眼望去,屋內(nèi)還立著個低眉垂首的姑娘,柳青竹一怔,目光漸漸落在姑娘指甲間嵌著的丁香花刺。良久,她垂下睫羽,冷眼旁觀著在她腿邊痛哭的閹人。
她算是明白了,她和這群閹官一樣,不會活著走出毓秀宮。
那姑娘緩步上前,雙手捧著一頁紙箋,柳青竹淺淺掃了一眼,“活尸針”叁字刺入眼底,她心間驀顫,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這正是她苦苦尋覓、卻終日不可求的那本古籍,雖然是謄寫的拓本,字里行間仍然透露出當年歲月的痕跡。那姑娘在她跟前跪下,將這頁拓本高舉著,柳青竹面色煞白,不敢細看。
她知道,再多看一眼,她便活不成。
柳青竹指尖發(fā)冷,猛地攥住身側(cè)紫鵑的手臂,紫鵑被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問道:“怎么了?”
柳青竹聲音蒼白,“帶我去茅房”
紫鵑微微蹙眉,又見她氣若游絲,不似作假,心中思忖片刻,終是扶她離去。
紫鵑將她送進去,問了一句:“大人,您沒事吧?”
柳青竹答道:“無妨,午間吃壞了肚子?!?/p>
待茅房門掩上,紫鵑狐疑地出去了,在門外靜侯片刻,心頭那分怪異愈發(fā)濃重,她轉(zhuǎn)身對著里頭道:“大人,您好了嗎?”
茅房內(nèi)遲遲未傳出答語,紫鵑心覺不妙,一腳踹開木門,卻見里頭空蕩蕩的,醫(yī)官早已無影無蹤,她渾身發(fā)寒,慌慌忙忙地跑去正殿,飛撲在蕭清妍腳邊。
貴妃娘娘正喝著茶,茶點被她這一出嗆到,不耐煩地擰眉,冷聲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
紫鵑身子抖得不成樣子,顫聲道:“娘娘,人跑了”
話落,蕭清妍“噌”地一聲從太師椅上站起,,抬腿踹了紫鵑一腳,厲聲道:“還不快去追!”
“是是”紫鵑連滾帶爬地站起,拿上令牌詔令今日值守的官兵。
柳青竹從墻檐躍下,被人接了滿懷,斗笠墜落,青絲散亂,她抬眸一笑,望著婉玉,似是要說什么,不遠處便傳來官兵整頓的聲音。
“毓秀宮出了竊賊,東西分搜!”
婉玉捂住她的嘴,淹沒了未盡之語,待凌亂的腳步聲傳開后,兩人緊握著對方的手,在紫藤廊下飛奔,那頂斗笠被當作幌子,遺落了在了原地。